我呆呆地站在这里,看着另一个“我”,被那个曾在我身边停留了千百年的男人,温柔地牵了手,款款而出。
白色的婚纱,没有任何繁复的修饰,简单别致,唯一奢侈的,只有腰间那细细的一束镶钻腰链,恰恰好地衬出夺目又不嚣张的贵气。婚纱下那个婀娜的身体,娇羞地挨近身边的男人,比他略略落后小半步,一种完全听从他带引的姿态。她的表现,让人从心里认定,哪怕前头是悬崖万丈,只要是这个男人牵了她的手,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因为信任,因为依赖。
这种心思,装不出来。
可,那女人是暮啊,难道她已经高深到可以“内外兼修”,连情绪都可以以假乱真
还是她与敖炽真的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对于这一点,我狐疑,又有些针扎般的疼。
他的身躯,依然挺拔健硕,宽阔的肩膀总让人想到一座最坚固的山脉,还是习惯略略仰着头,眼神永远都看在比别人更高的地方。强势与傲气,他从不掩饰。那张一直让我怀疑是鬼斧神工才能雕成的脸庞,俊逸未改,与时间隔绝,看不到风霜,更没有沧桑。
唯一改变的,是热度。
站在离他那么远的地方,我依旧感同身受地发觉,他没有了当年的热度。
是,我记忆中的那条孽龙,是我世界里的第二个太阳,这个比喻虽然不够优美,但我觉得最恰当。他的身上,真的具备了天际那一轮骄阳所拥有的全部元素,炽热,光明,乃至暴烈。
热度,是敖炽独有的标记。
在我们朝夕相伴的岁月里,我甚至不需要张开眼睛,就能从那一片扑面而来,而实际上除了我之外别人都没有发觉的“热浪”里,知道他正在朝我靠近。
从前我不明白,只当自己太过讨厌这个家伙,所以身体有了“过敏”反应。
后来,我才懂得,原来这就叫默契。
我丢失了二十年的人,现在就在我的面前,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他们比肩而立,他们深情对视,他们朝彼此绽放笑容。
他向来宾们致词,欢迎所有人的到来,见证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高调大气,又斯文礼貌,情绪熟练老到,像事前排练过无数次,只等着天衣无缝的亮相人前。
我不肯承认那个男人是他,我这么害怕他对别人山盟海誓。
千年树妖,自命不凡,以为千帆过尽,可以笑看红尘,爱恨喜乐,不过是弹指便消的尘烟,俗人们无聊的消遣。
可是,看到敖炽牵起了别人的手,我才明白,构筑了那么多年的“自信”,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伎俩。
我终究还是个被感情羁绊了理智的,跟任何人都没有不同的,“俗气”的女人。
亮闪闪的戒指,握在了他修长的指间。
“我等你戴这枚戒指,已经等了无数个世纪。”
我听到他略带暗哑的声音,我看到暮,那个假扮成我的女人,羞怯的伸出了手指。
难道你真的分辨不出面前这个根本不是你要的那个裟椤么
宾客们的掌声更热烈了,欢呼声掩盖了一切,连胖子跟瘦子都冲到台前去瞎起哄了。
铛
敖炽手中,即将戴上“新娘”手指的钻戒,被一把银光闪闪的汤匙击落在地,咕噜噜地滚下了台,失去了踪迹。
全场顿寂,继而哗然,众人纷纷回头,看是谁如此煞风景,居然以汤匙为暗器,破坏一场正在进行的美事。
有一段时间我很热衷玩飞镖,还兴起去参加过世界大奖赛,进了三甲。不过成绩与法力无关。我尊重体育精神,务必公平真实。虽然很久不玩,水准有所下降,但用一把汤匙打落一枚戒指,不难。
我不打算再跟谁玩“看谁更沉得住气”之类的游戏了,事态早已暗流激涌,所有谜题一触即发。如果一定要有一方先下战书,好吧,我来。
面对这一系列的遭遇与变故,我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
明晃晃的餐刀,在我手里熟练地转动,我抬起头,迎向众人搜索,继而疑惑的目光,笑眯眯地说:“对,我干的。”
他们开始嗡嗡议论,与多人眼里有显然的怒意。
“这个疯女人是谁”
“破坏别人的婚礼,好奇怪的家伙”
“真讨厌,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我不慌不忙地朝show台走去,人们像避一场瘟疫似的,自动朝两边退开。
“你是谁”敖炽将他的新娘拉到了身后,皱眉问我。
我以为他会说一句“你找死么”,然后跳下来痛殴我,这才像他。
“为什么不先把我打个半死,再来拷问。这可不像你呀。”我扬起下巴,笑着问他,“难道结婚真能让人成熟起来连你敖炽都不能幸免”
“你是谁”他朝前跨一步,居高临下地看我。
“小心点”那个“裟椤”,体贴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看看我,“这女人来历不明,我的宾客名单里没有她。”
敖炽拍拍她的手,然后转头对我说:“今天是我的婚礼,我不想对谁动手,在我发怒前,你最好离开。来人,送客”
旗袍姑娘,侍者,两男两女旋即飘到了我面前,四个人,将我围在中间,带着一脸僵硬的笑容,朝我伸出手。
“等等”他突然叫住了他们。
我心里一惊。
他从台上走下,来到我面前,出人意料地握住了我的左手,目光里却只有陌生和厌恶。
我没有等到我期待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