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宫重地祖师大殿，莫空尽正在神游天外，他能感觉到自己触及了一层无形的天花板，那是他的瓶颈所在，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都无法打破这层障碍。

正一道宗宗主至尊，六阶巅峰圆满，天榜排名第七！这些头衔一个比一个吓人，在普通人眼里，莫空尽高高在上如同神明，但驴屎疙瘩外面光，里面到底什么样只有自己知道。

正一道宗的权柄都被长老团侵蚀，掌教就是个牌坊，供在那里让人拜一拜，仅此而已。

六阶巅峰圆满，看似距离七阶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形同天堑。

世人只知武道九阶，一阶更比一阶强，但九阶境界又分了三重天。第二、三、四阶为一重天，五到六阶为二重天，七到八阶是三重天，直到九阶之上，是为陆地神仙，可以羽化飞升。

每一重天要想突破，都要打破一重天关，第一道天关为先天境界，五阶和六阶都在这一层。修行到这一步，返本归元神而明之，无垢无漏，有百五十年之寿。

单单突破先天这一关，就卡住了无数人，一万个江湖人当中未必能出一个先天。不过突破了先天之后，在没有打破第二重天关之前，差距其实没有那么大，五阶和六阶更多是真元雄厚程度上有所区别，并没有本质上的巨大提升。所以天榜三十六人，五阶六阶混杂，同一重天之内，战力并不能单纯以境界来比较。

不同阶数差别可能不大，五阶未必不能击败六阶，恰如陈长安击败了六阶的赵公公。但是三重天差距之大，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对于破了第一重天关的人来说，先天之下，尽是蝼蚁，哪怕你四阶巅峰，也一样不堪一击。

同理，打破第二重天关，晋升先天境界之上，对于五阶六阶的先天境界又有了碾压性的优势。这就是为什么五阶六阶只能叫做天榜高手，七阶却被称为小宗师，八阶则是大宗师。

先天境界之上，是通灵境，通俗意义上的七阶和八阶都属于这个境界。先天是由外而内，打破自身桎梏，通灵则是倒转过来，由内向外，晋升通灵境界，就会炼出真正意义上的灵识，可以驾驭天地灵机，一举一动无不暗合天地之道。

七阶和八阶都是通灵境，就像五阶六阶的区别在于真元雄厚程度，七阶八阶的区别则是灵识的强大程度。五大宗师都能明照万里，冥冥中自有神通，千里之外提到他们的名字，他们都会有所感应，七阶宗师就做不到这一点。

通灵境磨炼到顶峰，就会遇到此界最为高深莫测的第三重天关，此关乃天地金桥所化，跨过去就超凡脱俗，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神仙中人了。

上古时天地灵机浩瀚，八阶遍地走，九阶不如狗，飞升了才能抖一抖。大约是飞升之人太多，占据了无数资源，天地不堪重负，千年前不知为何，天地金桥断裂，天地灵机枯竭，千年来再无一人飞升，而第三重天关，也已经千年不曾有人跨过。

不仅第三重天关成为绝地，整个江湖的武道实力也在不断退步，正如百年前天魔劫时还有十大宗师围攻刘雨生，而百年之后，到现在为止大宗师也只有五位。

三重天关，卡死了太多人，让无数惊才绝艳之辈蹉跎岁月无奈老死。

莫空尽初生之时有天地异像，紫光照耀数十里，他生而能言，三岁就能熟读经典，七岁踏入二阶，被当时的正一道宗宗主收为亲传弟子。莫空尽修行正一纯阳功一日千里，勇猛精进，十岁炼成纯阳三绝，有三阳之力，被称为正一道宗百年来第一天才。而后莫空尽修行之路顺风顺水，十四岁就把正一纯阳宫练到了第六重！

十五岁那年莫空尽孤身一人剿灭横行江南水乡的乌船帮，尽灭自帮主以下七百六十二人，其中不乏四阶高手。莫空尽凭此一战打破一重天关，直入先天境界，整个武林都为之哗然，盛赞其必将前途无量，莫空尽果然不出所料，被内定为正一道宗宗主继承人，并在上一任宗主闭死关失败之后，直接接任正一道宗掌教，成为有史以来十三大派最年轻的掌舵人。

那时的莫空尽何等意气风发！

然而，如今莫空尽已经七十三岁了，他十五岁打破天关直入先天境界，然后努力了将近六十年，仍旧卡在先天境界，第二重天关，别说打破，他甚至没能摸到门道。

虽然莫空尽也修炼到了六阶巅峰，还能再活几十年，但他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那种压迫和悸动。近来莫空尽时常想起上一任宗主，他的师父山九仞，山九仞也是天纵奇才，但却总是觉得时不我待，他总是来去匆匆，总是为了修行把自己压迫到极致。那个时候莫空尽不理解自己的师父，他觉得修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水到渠成就好，越是纠结就越容易陷入心魔之结，导致更难突破。

山九仞并未解释太多，只是呵呵一笑。

后来山九仞闭死关试图晋升通灵境，结果破关失败，一身功力化为流水，山九仞一夜白头，然后他撞死在了祖师殿的柱子上。

莫空尽接手正一道宗，成为掌教之后，随着一张名为权势的网把他牢牢捆住，他的修行也开始停滞不前，即便他这个掌教只是虚名，大多数权柄都为长老团所掌控，莫空尽照样还是无法脱离这个世俗的漩涡。

数十年忽忽过去，莫空尽越来越能理解自己的师父，他终于明白山九仞为何总是那般急切，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跑。

因为莫空尽也已经来到了当初山九仞的层次，他也面临了一模一样的情况。

六阶巅峰，正一道宗宗主，出门在外，这是绝对的人上人，顶级的大人物，天底下几乎没人敢惹，即便大周皇室，哪怕是大皇帝，也不敢慢待了莫空尽。虽然莫空尽没有负责宗门任何具体事务，没有一点事权，但他的地位毋庸置疑，世俗的权势对他来说，在经过几十年的漫长时间消磨之后，已成过眼云烟。

莫空尽少年时游历江湖，也遇到过妙龄女侠，有过爱恨情仇，认识了肝胆相照的兄弟，有过年少轻狂，他的一生波澜壮阔，有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

到现在，莫空尽依然是无数少女爱慕的对象，只要他勾一勾手指头，就会有大把的青春美少女送上床来，任他鞭挞。

莫空尽身为正一道宗宗主，衣食住行都是最高标准，即便他不在意，但作为正一道宗的脸面，自然有人会注意这些。

境界高深，身体状况良好，比二十岁小伙子还精壮，有权势有地位，有花不完的钱，有泡不完的妞，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仿佛这是一个圆满而又完美的人生。

事实真的如此吗？

当然不是。

莫空尽少年时那些亲人爱人朋友，随着年华老去，有的成为一捧黄土，有的垂垂老矣鸡皮鹤发。

莫空尽没有感到空虚，他只感到恐惧。

因为那都是他的镜子，他迟早也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他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