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和蔼的笑道:“姑娘就先出题吧,明日您就知道了。”
我冥思苦想,才想到几个刁难人的题目。
送走公公后回到院子碰到久未见面的水晫,我正要问他近日都忙些什么,他竟然问我三道题的答案。
我故作神秘的看着他,他一笑,与我说了三句话,我顿时石化。
这时候那女官又陆续念了后头的两道题,“第二题,如果昨天是明天的话就好了,那么今天是除夕。问,句子中的今天实际上是哪一日?最后一题,兹有梅花酿,系有盖子的瓶子装。二两银子一瓶,四个瓶盖换一瓶,两个空瓶换一瓶,十两银子可以喝几瓶!”
我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因为那女官说完题目之后,所有人面面相觑,除了极少几个低目沉思——几个皇子一流,再是状元那几个。
我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很快算出答案,袖子被扯着一动,竟然是小唐嫣溜了过来,我凑过耳朵去听她道:“这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题,我都答不出来,嫂嫂要不要随我出去玩去?”
我倒是想,可是我却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走掉的,遂冲她摇摇头,她撇撇嘴,自往外溜走了。
我觉得有人看着我们这里,凭感觉一抬头,落入一双深邃无甚表情的眼中,我也没有想什么,却冲他展颜一笑,他也咧嘴一笑,我们相视片刻,同时转开目光。
好像是形如陌路,仅剩的只有最后那抹陌生的友好了。
“第二题,答案是腊月二十八。”第一个起身回答的是状元郎锦斛,他拱手望着御座,那女官冲他摇头一笑,他倒一愣。“不对吗?”
是啊,像他这么自信的人。
“是正月初二。”这次是唐愈,他说完立即又道:“是腊月二十八和正月初二,两种答案。”
我几乎要拍手掌了,那女官也喜形于色即将要说点什么,我立即冲她摇头,女官还一愣,“还是不对。”
其实我交给她的答案就是腊月二十八和正月初二,不过在刚刚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题不是这个答案?”却是水靖微微转目朝我看来,看样子,他也在算这个题。
我微微弯腰与他道:“也不能说不对,却不全对。爹爹想,除夕是哪一日?”
“三十。”水靖脱口就道。
我冲她笑着摇头,他随即恍然一笑,我点头,“二十九也会是除夕。”
所以这个题的答案就是,除夕的前两日和初二。
水靖笑得皱纹叠了几
层,“古灵精怪,你从哪里想的?”
我也是这才知道,徐公公进府一事他也是知道的。
我笑而未语。
我就知道不会有人回答第一道题,毕竟我思考了n年也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
“第三题,应该是可以买十七瓶梅花酿,然后多出一个空瓶子和一个盖子。”
我抬头,是张霞!
她爹和我爹同属六部,坐的桌子和桌上摆设的果脯都是一个级别的,她眉间漾着熠熠自信,当女官冲她摇头时,她也未觉气馁,很大方的一笑又在她爹爹身后站好。
目不斜视,微微下垂。
场面微微躁动。
三道题都还没有人答对,眼见天色渐晚了。
皇帝与女官说了句话,女官朗声道:“这三道题,的确都很有难度,众位可以私下一起研究,
好几个女子都面现跃跃欲试之笑。
“第一组赛马,薛郡主,张千金。”
赫然是薛翎儿和张霞。
她们两个今日撞衫了,都是一身大红色劲装,只是薛翎儿穿出了俏皮之感,而张霞却穿出了端庄之韵。
果然是大家闺秀,我有些自惭形秽的捏了捏衣角,目光也微微低下。
二人是平局。
几乎是同时到达几十丈远外的鹅黄色外线绳面前。
远远的还能看到马蹄急停时扬起的灰尘。
薛翎儿遥遥的扬手冲我们笑,准备往返。
这时候听到第二组的名单。
我一个也不认识。
是两个官员之女吧,一个黑色劲装,一个蓝色劲装。
马上驰骋,多少有些看头,我却评不出好坏,只觉得英姿飒爽,像是一个个马上女将军。
又是平局。
黑衣劲装女子的马像是突然受惊,背上女子差点松掉缰绳,蓝衣劲装女子出手相助,她才没有跌下马去,最后两个同时到达目的地。
又是这般温馨的相处,毫无争斗。
“第三组,太子侧妃,水千金。”
我不知道这样的名单到底是谁安排的,那女官应该是皇帝的人才是……站在太子后面的季子朝我看过来微微一笑,我也冲她微微一笑。
我们是骑过去的。
就是字面意思,马儿是走过去的。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她面上是仿若春风一般的笑,声音轻似一阵六月小雨,混在平稳富有节奏感的马蹄声中几若似无。
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不怕再多你一个啊。
“太子设计的明明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充数?”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毕竟是唐忎的任性造就了她的悲哀。同为女人,我总是可怜她的。
所以当见她自袖子里抽出一根纤细的银针时,我骇住,她却嘲讽一笑,我瞬间明白,她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怎样的,念头闪过还没抓住,她身下的马已然长嘶一声,她竟然将银针整根插入马脖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连人带马从我面前一冲而去。
那马发了疯一般,季子惊惧叫喊,我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是装的还是发自于本能的,我看到她一边的身子都要挂在马腹上,我也没法运转脑筋思虑她此举是想陷害我还是……她的马改了方向,向山林那边驰骋而去。
身后人群似乎一片骚乱,我没心去管,脑子里的想法还没有形成,我已经夹紧马腹追了上去。
围场右侧是大片树林,天已黑透,微弱的月光普照大地,也不过是萤火点点辉华,压根无法尽览周围环境。季子已经甩开我好长一段路,我只能遁寻着马蹄声追上去。
我也怕,也累。
我觉得我好没有用,没法拿出一颗圣母心来拯救所有不开心的人,却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死在我的面前。
季子分明有一颗求死之心。
如果唐忎当时不拿她替我……也总还有别的办法的不是吗?
心底一种叫做愧疚的东西喷薄而出,我又抽了一鞭,马儿跑得更快,感觉一颗心都要抖出来。
我有想过这是季子的阴谋,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
当我再也听不见前面的马蹄声时,我使力拉住缰绳,马匹高扬起腿,终于停了下来。马儿在当地打几个转,我几乎是从马背跌落下来的,我极目远眺,却发现这里像个迷雾森林一般,竟是深深的幽,寂寂的静。
季子的马在不远处吃草,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声声如雷,心脏好像要从胸膛跳出来,步步缓慢向前而去。
季子去哪儿了?
脚下是杂草丛生,几乎淹没至膝盖,寸步难行使得心中更是惶然。
这里是哪里?
围场的人,为什么还没有追过来?当真不会有人来么?
我脚下一空,只觉心中陡然一落,便是倒地不起。
我掉进一个深坑,其实也不是很深,只是我整个人都掉了下来,站起身子发觉脚裸有点痛,然后发现坑比我本人还要高。我抬头去看,只能看到深深的青草在月下泛着幽黑的光泽,而我在坑底,一时竟然无法上去。
周围是那样的静,我在这样骇人的静默当中听到两道脚步声和两个人的说话声。
说话声音很小,不太听得见,他们好像是往我这里来,我才隐隐听见几句,我浑身一怔,是季子!
“奇怪,我明明看着她往这边来了?”
“人呢?”
是太子唐询!不悦的声音!
“太子殿下恕罪……”
“恕
罪?就知道你没用,却也不能这般无用?我调人去引开侍卫,你却连个大活人也看不住!”
“……我那马儿疯了一般,我险些撞上树了,下来后我就歇了两口气而已……我已经按照您说的让她上钩,这后面的事情真不怪我。”季子的声音瑟瑟微弱,我几乎能想见唐询是用怎样吃人的目光盯着她。
又是唐询,他到底想要怎样?
“我是看她一向有一颗恻隐之心才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没想到你果然如此的成不了事……嘘!”太子说着突然让季子噤声,我侧耳去听,风声中好像多出两道不一样的脚步声。
有人说话,隔得太远我听不太清楚。
什么人?
“你别走得这么快嘛……”
我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竟然是唐嫣那个小丫头。
“你别跟着我嘛害得我都迷路了。”另外一道女声很熟悉,我一时竟然想不到是谁。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一身衣服哪里来的?我刚刚走的时候你还穿着红色的劲装呢?”
“我都说了你认错了人,你怎么就不信呢?”
两个人好像一路打打闹闹的,看样子是误入此地,我心中纠结,一方面希望她们往这边来并发现我,一方面又希望她们赶紧回去。
但往往天不如人愿,我听到一人的抽气声,那人好像还说了什么,不过声音太小我没有听到。
听脚步声,唐嫣她们还在往我这边靠近,唐嫣像是撒了一声娇,“嫂嫂又在说胡话……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声音也变了但是我记人是绝对不会记错的啦!”
接着响起女子的叹息声。
我心中莫名跳快一拍。
唐询他们为什么要躲着?唐嫣她们会不会有危险?
“啊——”
我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的声音是唐嫣发出的。
非常短促的惊呼声。
“你们要做什么……”是那个女子紧张惧怕的声音,“你们把她怎么了?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你说我们要做什么?水灵,这次你逃不掉了!”季子阴狠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听得我想伸手掐死她。
等等,刚刚季子说什么?
水灵……
我突然浑身一震……我看看我所在之地。
我明明在坑底不是吗?
“你们都认错人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唐嫣也是认错了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他们都错认,难道模样长得一样?
我心中生出一种令我胆寒的猜测,迫使我要弄清楚一切事实,我扯开嗓子大喊一声,“你们住手!”
我怕我要再晚一步他们就对她怎样,我想要抓紧垂下的绿草上去,一扯,一爬,却断在手中,有脚步声传来,步步响在耳边。
一道阴影罩下,是唐询。
他拧眉看着我。
我知道他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一脸泥土的人身上穿着水灵的衣裳,极有可能长得和水灵一样的那张脸那个人在不远处。
你爱猜,你慢慢猜吧。
“你是谁?”
我索性摆出十分无惧的姿态,故意将调子放得极低,与平日轻泠的声音不太一样,“我也想知道你们是谁?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这片树林,绝对不是只有我在这里!”
唐询居高临下的望着我,冷笑道:“我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另一道阴影罩下,是季子走了过来。没有看到那个女子,我不知道她被他们怎么了!
我亦冷冷一笑,“你道我为什么要自爆藏匿之地?我活的不耐烦了吗?只因为我同伴在另一边,我把你们两个引过来,他已经趁空溜走了。”
唐询眉目一动,惊疑不定看了别处一眼,俄而依然是冷笑,“我信你鬼扯,你不过是缓兵之计!”
我看他身形一动好像要对我做什么事我厉声大喊,“你自然可以杀我灭口再毁尸灭迹但是我保证你们一样会死无葬身之地!为了两全,何不各退一步,从长计议?”
我的笃定只不过是我的孤注一掷,唐询生性多疑,这时候好像把我的镇定和无惧拿来做考量,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身侧季子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爷别听她胡说,她分明在戏耍您!”
“呵呵,在你眼中,太子殿下就是那个会被我戏耍的猴么?”
唐询脸色一变,冷冷瞪着季子,季子惶然低头,眸光阴冷向我扫来。
突然,唐询身形迅疾向后掠去,下一刻,我听见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季子颇为紧张的注视着她的斜前方,我心中大喜,不管来人是谁,这是我的机会。我拢了一大把青草然后扯着往上上,因为没有支助点上得颇为艰难,我又怕季子突然回头踹我一脚所以时不时注意着她那边的动静,好在她丝毫未觉,一直盯着不远处,甚至往前追了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碰到这种事情。
就算刚刚的确有过怀疑。
毕竟这种电视剧情节一抓一大把,可以说是泛滥了。但是当看到那个女子五官和自己一模一样时,我还是深深被震慑住了。
不,其实乍然看时,我有一丝怔愣,毕竟我对水灵的记忆并不算久远,就算每日都有照镜子,前后也将将三个月零几天而已。
对于我身体的这张脸,并不是深入骨髓般的熟悉。
一怔之后,我记起来那张脸和我一样一样的,我甚至都忘了我还在深坑旁边,我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