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豆子赶紧问道。
“姑娘,赤敝一族家学以韦老夫子学识最广,但即便是他也不敢教姑娘一些什么!”
“可是学堂之中难道只能教授我会的那些?万物广博,所见皆学问,我不过是,在某一个方面或许让大家觉得……高不可见,但万物之法,世间之律,甚至妙手丹青,皆有可学之处……”
“姑娘所说没错,但是,依姑娘的一番修为,谁又敢受你的礼?”
霁欢听明白了这句话,方才所说韦老夫子……她记得,当初同槐愚仙君离开末址之时,在环月泽遇到的那位劝慰自己好生修养的夫子,便是这位韦老夫子。忽然,霁欢心如落冰窟,自己虽然年岁并不算长,但若真拜夫子,恐怕……是害了他。正当霁欢已经快打消这个念头时,堂外突然传来一句:
“谁说我不敢?”
来人仙风道骨,模样同那日从荷叶间垂钓而突然来到霁欢身边不甚一样,今日的韦老夫子白发如鹤目光矍铄,虽面容苍苍,但一身灰黑色的长袍不染纤尘,须眉浩然,乘雪坞之中的一树花而来,白花落在束的一丝不苟的发间又悠然滚落在灰袍之上,在袖口和下摆处绣成一树梨花。韦老夫子手中一卷古籍,如梨花之木,横亘岁月之后,只剩厚重古朴和充沛底蕴。
“韦夫子……你这是?”耿颜看着眼前的韦老夫子一时间竟然不敢认,他记忆之中韦老夫子虽然严苛,但实在有些不修边幅,在学堂之中更显得不近人情,今日竟如此?
韦老夫子恭肃地朝着耿颜作了礼,又笃敬地转向霁欢道:“既见姑娘,自当焚香沐浴以示尊敬。姑娘可还记得老朽?”
霁欢看着行完大礼的韦老夫子,亦正了面色道:“记得,谢过当初夫子提醒。”
“老朽当不起姑娘之谢,姑娘无虞便好。老朽得知,姑娘想入赤敝学堂?”
“是。”
“方才听见姑娘入学见解,与老朽平素心中的夫子之道相合。姑娘想入学堂,老朽甚为支持,若真能为姑娘解惑一二,亦老朽此生之幸。”
“谢过夫子。”韦老夫子的话让本冷下来的心,又灼热起来。
“姑娘想入学堂,老朽斗胆一问,姑娘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一人,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是。”
“赤敝学堂学子众多,姑娘这多年不容易亦很辛苦,赤敝一族不敢托大,但姑娘权当体验一场,学堂之中亦有其他趣事,姑娘哪怕能得与少时不一样的体验,能得几个同窗之谊,来这一场便不算白费。”韦老夫子面容慈祥,这一番话,如同一位长者对自己后辈的切切关怀,这番话,像是老夫子准备许久的一般。
“谢过夫子。”霁欢心生感动,浅笑以回礼道。
“但是姑娘,有一件事情需得提前说好。”韦老夫子再看着耿颜,道,“也请尊长做个见证,为着老朽的寿数着想,姑娘来赤敝学堂,但不称老朽为师,不拜老朽,学堂之上若有不对之处,也请姑娘多多指正。”
“好!”
为了清静,耿颜亲自给三位身份特殊的学子安排了寝庐,在三排最繁茂的梨树背后,还有一圈桃花正盛,红粉相交的满树花开,为这背后的寝庐添了许多温情,此处与学斋隔的不算太远,但是排布上他曾经花了些心思,就算其他学子错走了,不太容易走到此处。耿颜思量的周全,三人对此很是满意,心满意足地道了谢。
但耿颜唯一算错的便是,清净不了一点。几乎每一个新来雪坞的学子,拜完尊长和夫子,便又来这里看看,炎胥萝不胜其扰,在寝庐外挂上了“谢绝来访”的牌子,才稍好一些。
五日过得很快,总体来说,霁欢和炎胥萝、豆子她们住下来适应的也快。五日之后,音楠他三十六日的闭关已经结束。
霁欢请休一日,等在浮楠山口,看着三足圆鼎之中,昨日的雨水在其中化成一汪甘泉,而后缠绕着三足散发,留下雕刻的云雷和飞龙纹路,飞龙跃然鼎身,霁欢等了整整一日,浮楠山却没有半分动静。耿颜来看了霁欢一次,安慰道:“历任君上完成此礼,并不是就从山上下来,而是首次进入渊域之中,姑娘等在这里,也不一定等得到君上,莫不如回去一趟?”
霁欢摇了摇头,三十六日之前她从这里送音楠穿过那道历炼之门。此刻她觉得,应该等在这里,算是个有始有终。
霁欢没有想过会不顺利,音楠一定会很顺利的。她心中真正的师傅迟娑,还有她的姐姐迟默,一定在冥冥之中保佑着音楠,一定会顺利度过三十六日之中的劫难。
细细想想,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音楠了。不是少年模样的音楠,而是,她来到末址之境后在大雨之中见到的音楠。
圆鼎之上的飞龙似乎感应到霁欢的忐忑与期待,那雕刻的飞龙从鼎身飞出,飞向了浮楠山飞旋……
等到霁欢回神,才发现一切皆是幻象。
耿颜说的对,音楠不一定从此处来,他可能去到了渊域之中,毕竟还有许多没有解开的问题,渊域之中,能够找到一些答案。末址如何?是否受此前力量而损其命数?渊域之中也有答案。
等音楠完成君上之责,她会知道自己在雪坞之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