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是猜测,毕竟谁也不可能到她的梦境里去看一看,是不是梦魇了,到现在也只能等,或者你知道些什么事情可以唤起她,多跟她说说话。”
“嗯……”
裴屿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目光看着她的房门口。
和他一样?
他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就要想起来了。
他站起来,打帘子走进屋去,坐在她床边。
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静静的躺在床上,海藻一样的长发散在身下,面色已经不像前几日那样苍白,脸上带了一些红润,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他轻轻地伸手扶上她的脸,指尖温热。
“瑜儿……”
“没关系的,那不是你的错,为国为民,从接受这个任务的那一刻开始,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都想过了,真的。”
“我其实——很抱歉,那个时候,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能,你也是吧?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活着的人依然在背负着那一份痛苦和责任,我明白,对你而言,这些痛苦更强浓烈。”
“现如今,这些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有更好的未来,我们都会好好的。”
“所以……快点醒来吧,我们还有的是以后呢,我们可以去看遍大好河山,去实现我们曾经没来得及实现的那些约定。”
接下来每一天,裴屿时不时都会来她床边和她说话,虽然他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说
着。
距离苏云白回来,已经第七天了,刘富又一次来了慕家,带了许多的补品,还是带着否定的答案回宫去了。
“你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醒来吗?”
苏云白一边写方子一边摇头:“我又不是神,哪里能知道你们的心结?心病还需心药医,除了等也就是你……”
“砰——”
正说着,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撞倒了的声音,紧接着,帘子被人大力甩开,慕知瑜站在门口,目光紧紧的盯着裴屿。
只一眼,她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咬着唇,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里坠下。
可能是久病虚弱的缘故,她的手微微颤抖,就连身子也是犹犹欲坠,裴屿猛的站起来,朝着她走去。
“瑜……”
“你不准动!”
她指着他,裴屿一下子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缓缓的吐出一句话:“好,我不动……你别激动,我……”
不等他说完,慕知瑜松开扶着门边的手,迈开腿,猛的扑到他怀里。
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瑜儿……”
低低的哽咽声在压抑之下还是露出了端倪,她抓着他衣襟的力量又大了一些。
“混蛋……”
“对不起……”
她双手一松,死死地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肩头。
“你早就想起来了是不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你不知道……”
裴屿用力回抱住她,眼眶湿润:“我知道……我都知道……”
慕知瑜偏了脸,手上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裳,力量之大像是要把他的衣裳抓破了一样,他抱着她的身子,压下哭腔:“不哭……没事,都过去了,我们这不是都好好的吗……外面冷,我们进去好不好?”
“不……我不……”
哽咽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先是要把这两世的眼泪全部流干一样。
上一世,在他死了以后,她连大哭一场的时间都没有,他甚至不敢给自己太多的空闲来思念他。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残忍的事情,那边是她明知道自己在怀念,却不能去怀念吧。
她一直在追寻的真相是什么,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一个答案而已,他的前世是谁?她从哪里来?又经历了什么?
此时此刻,在浑浑噩噩的梦中,在她惊醒的那一个瞬间,前世今生,汇聚成了一个明亮的答案。
“哥哥……”
“我在这儿呢。”
“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别再离开我了,永远都别再离开我……”
“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怕她冷到,他连哄带劝把她带回了屋子里,她只穿了一身里衣,到外面去了的这一会儿带了些许寒气,他扯着被子给她盖好。
“你身体还没好,我叫苏云白……”
“让他进来吧,没什么的。”
苏云白的脚在门口停半天了,不知道是近来好还是再等一会儿好,听见里头这样说,他试探着打起帘子走进来。
“咳……打扰你们了,那什么,我诊脉看看……”
“苏大哥,有劳你了。”
“嗯,小事,小事……”
诊完脉,他收回手,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了,身体里还留有余毒,喝药再休息几天就好,嗯……我这就去开药方,荆……罢了,我亲自去抓药……”
他还是扯了扯嘴角,打帘子出去了,回屋子拿起一个包袱,又走了出来。
他已经习惯了,荆棘从小就跟在他身边,说走就走了,倒是……也罢,没事。
荆棘,你看,所有的事,都在往好了发展。
那些个反叛逆党都已经除清了,边关,京里也刚接到了喜报。
等以后战事结束……
“苏公子?”
他回过神,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看向对面的慕知嫣。
“哦,你姐姐醒了……她还需要,休息你还是待会儿再进去吧。”
“哦,好……我……你要去哪里?”
苏云白系紧了包袱,笑的更勉强了:“我……我上京郊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等等你姐姐吗?”
“姐姐身子不好,等她好些了自然会去的——这些日子……他也在我身边帮了我很多,我也想去看看他。”
苏云白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眶更加湿润,他努力眨眨眼,转过头去。
慕知嫣一顿,回头:“我去拿点东西,有劳你,且等等我。”
“嗯。”
郊外,那座无字碑上,在四月的林子里,落花纷纷,飘飘扬扬的落到那坟上。
苏云白下马,把包袱打开,油纸包放在坟前,他久久地盯着墓碑。
慕知嫣上前来,把果子放在碑前,抬袖子,轻轻拂去上面的落花。
苏云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蹲了下来。
“荆棘……小鱼妹子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他们会来看你的。”
春风簌簌,新叶飞花。
有人逝去,有人新生。
边关还在浴血,京里也刚刚平复,一切还在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