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荷花灯确实很漂亮,花瓣层层叠叠的,
我把这盏灯挂在了房里,时常点上,日日观看。
那日里,姐姐让父王去给她提亲,我就知道,这正是最好的结局。
是万万没想到,这变数是出在我身上的——或者,是他身上。
那天说要解除婚约,我那一瞬间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头一次,我冲动了,我质问了他们。
可我知道了真相之后……我无能为力。
那天,后院里头的小厮到我门口说,四公子求见,我原是想着,此生我便再也不见他了就是,从头至尾有缘无份,相见了也只是徒增伤悲,倒不如不见。
可是,小厮又来了,他说:四公子说,只想求见郡主您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多扎人心窝子的一句话。
我拿起帕子擦掉了眼泪,答应了。
秋来的时候,夜里风凉,他裹着一件斗篷,牵着一匹马,身上背着行囊。
寒风里头,
呼啸下来了片片落叶,散在他身上,但却终究留人不住。
我没出声,但是他发现我了。
他瘦了好些,甚至眼睛里也不太像从前一样明亮了。
一时之间,我明白了,我们是真的再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纠缠下去了,是不是有些人,就是用来错过的?
“郡主……是我不配。”
我摇头,走近他:“那不是你的错。”
是啊,他有什么错呢?
他也是为人所害的。
但是他避开了,跟我保持着那样的距离,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呢?
他苦涩地笑了笑:“二哥跟二嫂,上边关去了,我想去找找他们。”
我吓了一大跳:“你也想上边关去?可你根本就不……”
“大不了一死也就完了,也总归好过我在这京城里日日受折磨,”说了这句话,他好像如释重负一样,“慕家的儿郎有血性,我虽然不及二哥,若能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郡主,夜晚风凉,回去吧……保重。”
他不等我回答,就骑上马远去了。
我知道,那个当年舞文弄墨,文质彬彬的翩翩少年郎,再也找不到了。
往后余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了。
秋风冷,吹的我的眼眶子生疼,泪珠子竟是止不住了。
那盏莲花灯也旧了,甚至因为时间久了,也脆了,内日里我是想擦一擦的,不知道怎么的,我一碰,花瓣就散了。
梦醒来,我还是不敢相信姐姐真的不在了,可是容不得我不信。
姐姐和姐夫都没了,瑜姐儿,被交给慕大将军家里养着,加上,他要扶灵回来,他带回了所有
的伤痛。
但他本人却像是一块木头桩子一样,我不明白,或者说,我不能想象他经历了什么。
可是到现在我并不应该再关心他了,我已经嫁人了。
我的丈夫,他明白我,可是他全包容了我,他是这样温柔的人,他什么都明白,一个通透的人。
上天垂怜我,我遇见的人,个个都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好人。
可偏偏他,此生,该如何放下这些疼痛。
时间一闪,连瑜姐儿也成婚了。
我的遥姐儿,甚至当了中宫皇后。
我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人到中年,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
直到,路上,我迎面遇见他。
他黑了,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眼神里,却经久缠绵着隐藏于深层的悲伤,别人或许难懂,但我看明白了。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林夫人,别来无恙。”
我想回一个微笑,可是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也许看起来应该是龇牙咧嘴吧。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慕四将军……”
“……会长留在京里吗?”
“不会,我……过些日子,仍旧回边关去,边关,永远需要人驻守。”
“是吗……”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低下了头,敛去了眼里的复杂。
“也许,是我离不开边关。”
“……”
“哦,不早了,林夫人……告辞。”
他走的时候,经过我的身边,我似乎听见轻轻的一声低喃,那样的一声就这样悄悄的碎在了风里。
他说:保重
原来,那个少年郎还在,他只是……不得不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