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剑迟迟没有送入他的胸膛,我冷眼看着他。企图篡位颠覆我景岚国的仇,我会百倍千倍地加诸他身。一剑了结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你比我预想中,晚了两年。”他右手持丝帛,细致地一一拂过左手上持着的剑身。冷冽剔透的光泽闪现着嗜血,这,是他向来不离身的宝剑。
“对付你,本君自然是不敢怠慢。别说是一个两年,就算是十个两年,本君也等得起。”
“可惜……我不会给你对付我的机会……”白色的丝帛瞬间飘落,与此同时,明成手持宝剑,向我直直刺来。
挥剑,我用了十二万分的心神与力量。只不过,却没有传来刀剑相碰的铿锵声。
他明明向我刺来的剑,却在刹那间掉转了方向,竟是笔直地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我震惊于他此举。
在我的印象中,他向来都不是一个轻易言败的人。更何况,如今胜负尤未可知。
求死,完全不似他的风格。
“呵……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招?”那张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庞,如今看来,竟是找不出当初视整个天下为囊中物的丝毫雄心,反倒是……有着欣慰的解脱,“我曾答应过迷儿,有生之年定不再为难于你。可是她为了你,自始至终都无法接受我的爱。呵……人生何其可笑,我只是想要爱一个人而已,却求而不得。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你不配喊我母后!”他,不配!
“迷儿……迷儿……我死了,你可会恨我?……”
明成却似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自己兀自喋喋不休着。
“明成,你这种人不配谈爱,更不配得到我母后的身心!”怒火攻心,我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手起剑落,直接洞穿他的胸膛。
他脸上的笑,对于我而言却是那般嘲讽。
“君上……我……尊
称你一声君上……希望你……不要步我的老路……等到失去,才知道什么对自己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我的计划是让他死不瞑目,岂料背道而驰,只看见他缓缓阖上双眼的面容上满是解脱。
“来人!将他拖下去鞭尸,悬挂于城楼曝晒一月,后以火烧之,挫骨扬灰!”
死了,我也不会让他安生。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为非作歹祸国殃民霸占我母后该付出的代价!
不出几日,明成党羽已经肃清得差不多了,可母后却不愿回到这宫中。她隐姓埋名,打算青灯古佛度过余生。
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她对我父皇的忠贞,可我知晓,母后她,这是在为明成祭奠。她,已然爱上了那个男人。为了他,她更是不惜装疯卖傻,只求远离皇宫,守着他的骨灰,不愿做那劳什子的太后。
既然如此,那我便如她所愿,索性对她不闻不问。
稳固了江山,真正做到了无人敢擅自干涉朝政。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千算万算,算无遗策的自己还是失策了。
紫儿她,落疾了。
当时迎娶她的船銮上遇上刺客,她不慎落水,却就此患疾。寻遍天下,暂时只发现明成之女明语嫣的血才可救她。
自此,我受制于明语嫣。不仅不能将她斩杀,更得处处迎合她。否则,明语嫣会用尽一切法子自尽,让我再也无法得到她的血救我的紫儿。我明明可以将明语嫣软禁,束缚她的手脚,每日给她固定饭食续命采血。可我赌不起,不敢赌那个万一。谁能保证她不会有自尽成功的那一日呢?
按照明语嫣的意思,我将紫儿打入天牢,发配军营为妓,扼杀两人骨血,一步步,将她逼离自己身边。可最终却还是不舍。躲避明语嫣的耳目,将紫儿封为修容,以雾悠的身份再次入主后宫。
而江舒薇的封妃以及林雪兮的挑拨,最终以一个常侍卫为导火索,一发不可收拾。
我万万想不到,紫儿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彻底走出我的生命。
她明明就在我眼前,我明明已经止住了她自尽的动作。可天下间,我可以掌握任何人任何事,却唯独无法掌握她。
我的紫儿……
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见血封喉,无坚不摧。我在封后大典上将它赐予了她,竟也是我,亲自见证了它葬送了她的命。
那一瞬的我,如同困兽,发出痛苦的悲鸣。
我知道,这一生,我都失去了她。
人,为何永远都会犯这般的错误,等到失去,才会知道珍惜?
明成的话仿若不灭的诅咒,将我摧毁了一遍又一遍。
将紫儿葬于皇陵,谥号唯珍。
此生唯一,自此珍藏。
在所有人长跪规劝时,我毅然决然将自己封入冰棺,与她长眠于帝陵。
我的紫儿苦了那般久,最后怎能孤孤单单地走呢?
我,自然该去陪她……
“若你不死,本君定复你后位。”我的承诺,在她生前无法兑现,在她死后,终于可以兑现了……
作为违诺的惩罚,我便将自己送她处置。我知道,她必是恨我的,那我便陪她上天入地,让她能随时随地与我置气。
呵……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玄枫锦却不愿遂了我的愿。
以完成她的遗愿为名,他将我逼出了与她同葬的冰棺。
但我的眼,却因为千年寒冰的阴冷,自此不能视物。
与紫儿再遇闵周城,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到她竟是诈死。所以,明知那个女子与她有那般多的相似点,我却还是徘徊了,游移了。
因为我,失去了自信的源泉——双眼。
“爷,你认错人了吧,奴家并不是爷口中的人……”
只此一句,便让我无可辩驳。没有了双眼的我,只能用心去看人,可用心去看,却无法阐明那种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无法让人信服,又怎能凭借着它去看透一个人呢?
她说:“奴家的夫君是当朝左相。”
也许,我真的是弄错了。我的紫儿已死,怎么可能还活在人世,更不可能嫁为人妻,与人孕育子嗣。
“爷实在好雅兴,顶着头顶烈日跟奴家夫君讨论奴家的安胎药。”
“爷,奴家这位夫君就是小家子气。爷千万别放在心上。这簪花就当作是爷送给奴家与夫君的成亲贺礼了,不知爷意下如何?”
“爷身份尊贵,奴家不过是小小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直呼爷的名讳。这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奴家玷污了爷的清白,爷还请多担待。天黑路滑,奴家实在不是故意的。”
“爷,您不去竞价反倒陪奴家来解决某些……某些生理需求……奴家委实是过意不去……”
“爷,奴家夫君在房事上的本事自然是了得。但他好歹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像这么当众毫无顾忌乱来,莫说是夫君了,奴家自然也不可能会有这个脸面去丢人……”
这般鲜明生动的她,即使我目不能视又如何?冥冥之中,总有某种牵引,让我认定她便是我的紫儿。
一曲《薄情赋》,琴音如剑,杀伐凌厉。铿锵之音,褪去那份婉约灵动,似要穿透人的心脏,至死方休。
“你究竟是谁?”声音压抑,这一瞬的我,眼中有着万般的执着。
“爷糊涂了不是,奴家还能是谁?”而她,却依旧巧笑,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爷,说到这抚琴,奴家有一件事得向你坦白。奴家的琴技其实算是向唯珍君后偷学的……夫君念奴家醉痴于琴,曾偷偷记下了唯珍君后抚琴时的曲风指法供奴家模仿……”
呵!好一个偷学琴技啊……
她曾指责千子健,眼盲了,心也跟着盲了吗?
这一瞬的我,好想回答她:“怎么可能?只要是你,爷便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心也跟着盲。”
心底,无声地笑了。
因为我知道,从此我的人生,再也不是黑暗。因为她的再生,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奢望。
挽回她的道路,很艰难。艰难到,我不得不放她回辰凌国,不得不放手任由她与风黎瑞成亲。
喧嚣散去,用一生等待命运的安排。
朝堂动荡,谋逆叛乱,几国相争,死伤遍野。当尘埃落定,血的洗礼,逆天改命。
我与她,终于执手。伴着我们的,还有那总喜欢冲着我翻白眼的景诺睿小祖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