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姨没想到黎驰光会出现。
望着黎驰光苍白的脸,她一瞬间不忍心,可喉管间涌出的话被更加尖刻的愤怒烧尽。
最终,她听见了什么断掉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报复似地对黎驰光笑着说:“那是当然的,驰光啊。”
“我只有宝因一个亲生女儿,你不是我的血脉啊。”
又是一声炸雷劈开雨幕。
似乎今夜的累雨没有歇止的尽头。
“驰光,好孩子,别怕,你确实是黎家人,黎家的家产也都是你的。”
“但,你知道你是谁的孩子吗?”
钟姨微笑着。
在黎驰光的记忆里,母亲一直用那样的笑容看着自己。
黎驰光现在才陡然看清。
——她的眼睛里,怜悯和恨意交织。
唯有面对姐姐时,才是完全的疼惜慈爱。
“我是……父亲和其他女人的私生子吗?”
黎驰光冻结在原地。
而钟姨笑了笑,“你啊——”
“好了,秋华。”
是黎老夫人打断了钟姨的癫狂。
“驰光是黎家未来的指望。”
她轻轻拍了拍黎驰光。
人高马大的黎驰光,却差点摔倒在地。
“驰光,你去老爷身边吧。你妈妈这里,有我呢。”
黎老夫人把失魂般的黎驰光推到另一个方向。
“他应该很想见你,你去见见他吧。”
“这里交给奶奶。”
黎驰光回望钟姨一眼,还是走了。
他逃避了。
黎老夫人送走了黎驰光,朝钟姨一声叹息:“何必呢。何必让那孩子知道那么多。他已经成长起来,你我的以后还要靠他。”
“我不用靠他,妈……我死了都不用靠他!”
钟姨忍不住,痛哭出声。
“我受够了!在这个活地狱里,我受够了啊!”
钟姨被昙露扶着坐到椅子上,哭得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黎老夫人轻轻抚摸儿媳瘦弱的肩膀,向昙露和周瑄笑道:“这是家丑,见笑了。”
“宝因那孩子的发病,是因为养了一只猫,被老爷看到,骂了一顿,还说要杀了那只猫。”
黎老夫人缓缓道:“宝因……没等到救护车来。”
钟姨像是被自己的哭声和痛苦拽回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夜晚。
黎宝因这次的发作格外剧烈,平常的药已经没了作用,只好等救护车。
她抱着瑟瑟发抖,嘴唇发白的女儿,不断安慰:“会好的,会没事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宝因,妈妈的宝因再撑一会……”
她心中不断哀求。
谁都好,谁都可以,来救救她的女儿!
钟姨求助地望向各方,接着呆住了。
她看见了什么?
作为亲祖父的黎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向作为生父的丈夫抱怨:“你看看!你看看!女儿家能这么娇惯吗?我就是打杀个畜生,她怎么成这样!做法事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这样以后别人怎么看我!佛祖怎么看我!”
那张已经有了褶子的脸扭曲,变得如同恶鬼。
而自己的丈夫在一旁劝:“是是是,爸,您别气,小孩子嘛……确实没这么娇贵。您先别生气,小心发病了。”
说罢,他向自己和女儿投来一个责备的眼神。
像是在责备她们的生事。
钟姨又茫然地望向旁边的供桌。
那镀金的佛像在华丽的神龛中垂眸,似乎只能看得见桌上昂贵的供奉。
是啊,高高在上的佛什么都看不见。
“妈妈……”
黎宝因用尽全力,抓住了母亲的衣摆。
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