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时候,曹操笑了起来。
帐中知道都知道,曹操很少怒而杀人,更有亲近之人知道即便曹操怒而杀人,也是佯装出来的。他真正想杀人的时候,反而笑得十分温和,似乎想努力给那人找到一个不该杀的理由一般。
但许攸这时却十足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又得寸进尺抛出一个威胁道:“使君前番征讨徐州,我家将军差出三营相助,今河北黑山肆虐,魏
郡战事吃紧,朱灵等部也该奉命归去了!”
曹操脸上笑容顿时一僵,如今他手下的部曲,除却夏侯惇那些还顾忌军令不敢叛徒的兖州兵卒外,就剩下一些斗志涣散的青州兵。唯独可用的主力,就是朱灵手下那三营将士,这些时日曹操更是以河北之兵为客,便是粮草不足也先紧着人家,现在说撤走就要撤走,这简直就像再对他曹操敲骨吸髓,让曹操痛不可忍。
可不待曹操有任何回复,许攸的话忽然又软了下来,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道:“攸也知阿瞒之苦,昔日兖州黄巾横行,若非阿瞒戮力奋战,哪能不能平息?随后阿瞒你又南抗袁术、东击陶谦,实在是有功于此间百姓。但奸邪小人作祟,亦可畏也。阿瞒你视死如归、不畏强敌,但就忍心连累家小受难吗?”
说罢这句,许攸又看着心神动荡的曹操,趁热打铁道:“阿瞒你不妨先迁家眷至河北避难,车骑将军见家眷虽至但本人不来,定知你誓保兖州心意已决,说不定能有所动容。那时节攸再为阿瞒美言两句,恳请我家将军派遣军兵至此,帮将军戡平此乱,岂不两全乎?”
许攸讲得冠冕堂皇,可说穿了就是想索取人质。人质给了袁绍,曹操便受制于袁绍,与投靠也没什么分别。曹操听罢之后,神情已淡然从容,却看不出任何一丝讥讽之色,只是点头道:“此事虽为私事,却也牵连颇多。先生在此静待一番,我还需同各位属官商议一番。”
许攸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拱手告退道:“那便静待使君决断了。”
然后,在许攸刚刚退出大帐
时,曹操猛然色变,抽出腰间倚天剑,一剑劈断案几,任由案几上竹简四散纷飞,仿佛如他心中焦乱的气愤。帐中之人见状,纷纷凛然色变,尤其夏侯惇,当即站出来说道:“孟德,此事万不可为,昔日你身在河北,尚知将家眷留于陈留。如今袁绍趁火打劫,你断断不可英雄气短,乱了方寸。”
但曹操却默然无语,片刻之后,才开口回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今人心离散不可收敛,当循权宜之略。”
此言一出,毛玠也站了出来,愤然说道:“在下家小尚在乡里,也未闻叛军劫掠。我等尚不畏强敌,使君何故如此?未闻不为社稷谋,而为身谋者可定天下!”
这话说得十分强硬了,可曹操似乎仍未被激起斗志,只是把手一摊,做苦笑状道:“孝先之言,倒也有理。”
一旁的夏侯渊这时也想开口,但情急之下又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好捅了捅身旁的郭嘉,小声道:“祭酒,你倒是也劝劝孟德啊!”
可郭嘉却好似在想着其他事一般,一副恍然的模样,只是随口小声回道:“劝什么劝,这是主公在试探麾下属官忠心呢,你我皆不在行列当中,何必多此一举?”
“你是说?……族兄在,在演戏?”夏侯渊憋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从关中传来、又十分贴合的词句。
“唔,不错,就是在演戏。不过,这演技跟咱那位天子比起来,估计要差太多了……”郭嘉抬头莞尔一笑,忽如云层见日,明媚无比。
因为,这时候,他终于想通了刚才之事:许攸那个家伙,谁说又不是在演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