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在乡镇里,陈家在乡下,所以逼捐的事情刘家在前,十几天后才轮到陈家。
对各家逼捐的过程也是大同小异,与刘家不同的是县太爷一般都不会出面,刘家是个例外,一般只派一两个差役上门。这种逼捐所有的人家都是承受不住的,即便私下里用贿赂的办法也不是小数目。
不少人家还是像刘家那样忍辱偷生,打落牙齿和血吞,可是有血性的人总是有的,不堪凌辱起而反抗的也有。可是小民怎能斗得了官府呢?官府可以用造反的罪名抓人、杀人。于是家破人亡的有之,举家逃跑的有之,当然也会有去偏僻山区做山大王的,官逼民反嘛。
在利益驱动下,官府也是全力以赴,衙役团丁全体出动,更厉害的是卫所的兵。
明朝的军队是卫所制度,卫所里的人家是兵户,兵户就是世代当兵,祖辈传。一个卫所里有几百上千户,打仗的时候一户出一丁就是几百人,组成一队,卫所的头目就是百户千户官。明朝的军队还有其他组织形式,但卫所兵是最稳定的兵源。
兵户与其他百姓平时没什么来往,几乎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社会,所以卫所兵对百姓是虎狼一般。
反抗的也不在少数,陈家就是。当官差上门逼捐的时候,陈家老大出来支应,可老二脾气暴躁,指着官差的鼻子说:“你们这是募捐吗?三百两我们拿不出来,纯粹就是逼捐!要我家捐银子是可以的,捐多少我们自己认,总要量力而为才对,你们这是杀鸡取卵!有这么干的吗?不捐!我家不捐!”
吵嚷起来就难免磕磕碰碰,然后就动手了,老大紧着阻拦,并喊家仆,可是打一拳踹两脚是难免的。也不知是被打还
是故意的,那官差倒在了地上。
兄弟几个和家仆连拉带拽的把老二劝走。老二不服还是不停的叫骂。
老大没明着对抗,但是软磨硬泡,只求少捐点,这么多银子一时真拿不出来。
陈家兄弟四个都在场,差役也不敢动粗,放话说:你们等着!然后就走了。
陈家是一个大家庭,老太爷老太太还在,来有三十多人。
此时的官府逼捐已经有一阵子了,也总结出经验,对不同的人家有不同的办法,都成了熟套子了。第二天两个衙役带着十几个卫所兵来了。
有兵上门,并且拿着家伙,陈家人纵然不服也是不敢反抗的,可此时说认捐已经晚了,衙役上门是来抓人的,抓的就是陈家老二。
陈家老太爷都出来了,跪在地下求饶,求不要把他儿子带走。可是官差根本就不听,命令拿人,结果陈家老二被锁走了,陈家全家哭天抢地的也没办法,只能设法挽救,人命要紧啊。
被迫强捐的银子不能少,现在又要花银子去捞人,陈家火上浇油。直到此时,陈世举才想起来女婿的话,可是后悔也晚了。
老太爷年纪大了,本就朝不保夕,现在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请医熬药的没几日就没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家里办着丧事,还要打点救人,已经把陈家折磨的筋疲力尽,手头的银子眼见得消耗殆尽。可是逼捐还有一大笔呢?这就把陈家逼到绝路上了。
兄弟三个在老太太面前商议,总不能让陈家死绝了,要留下香火。于是咬牙决定:老二还在大狱里死活不知,家里留下老四支应着,二房的嫂子和三个孩子都委托给老
四照应。老大老三带着老太太去逃亡,一切都看命吧,只能求佛祖保佑了。
为什么留下的是最小的儿子而不是老大呢?这是老太太的问题了,偏心,她心疼老大还有长孙,理由就是:将来陈家还要靠长子长孙来支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老三身体单薄,还不成器,就是个纨绔子弟,是无用的废人。
所以就只能留下老四了。
老大带着老太太和老三,两房也有十几口人,仓促收拾细软,家里的三挂马车都用上了,在夜间乘着夜色出走。其实他们还没想好去哪儿,唯一紧迫的就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匆忙间他们头一站奔乡下自家的庄子,那里也是老太太的娘家。不管怎么说,在那里可以暂时停留,然后在寻出路。
经过不懈的努力营救,花了一百多两银子,连刘璎孝敬的望远镜也送给俞都礼了。在老大他们走后的第五天,终于把陈家老二营救出来了,是抬回来的,那么强壮的一条汉子,现在气息奄奄。纵然是能请来的好大夫都请了,但是难以回天,隔不几日终于撒手人寰。一月有余,陈家就办了两起丧事,尽显败落之像。
官府可是没有怜悯之心,逼捐照旧,拿不出银子就没收家产,把陈家的土地都充公,这就彻底绝了陈家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