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战九歌叹了口气,难得露出点烦躁的情绪来,嘟嘟囔囔着说道:“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消停啊。”
两个人下了马车,这些个人就从火堆边和地舆天盖里走出来,恭顺地问候一声:“主子。”
燕坤泽瞥了一眼旁边的树林,远远地就能看到那些人的衣服露在了树干外面,他眼眸转回来,冷冷地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调查清楚了吗?”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就见陈浪和杨柳青这两个奸诈的狐狸把长孙世北给推了出来,搞得七王爷一脸茫然。
燕坤泽一个淡漠的眼神瞟了过去,发现这七王爷越发呆懵了,一双眼睛眨了又眨,一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还好有白文过来解围:“主子,若是我料想没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因为这次的天灾闹得贫瘠了,没办法被逼得做了土匪。他们应该和之前劫我们道儿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知道我们本事不小,所以才迟迟不敢动手。”
鹰隼拿起了火架上的烤鱼,这似乎就是一个讯号一样,将外面的人都引了过来。
因为这些人都藏在暗处,他们还无法准确地知道这些人的数量,等这些人都因为食欲的香味都出来了,才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数量绝对不下百人。
在陵川这样富硕的地方,抓鱼尚能果腹,为什么这些人宁可打家劫舍
也不愿意为自己谋划生路呢?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鹰隼手里的鱼,就好像盯上了猎物的野兽一样。
燕坤泽摆了摆手,说道:“让给他们吧,记得找个带头的,打听一下情况。”
鹰隼总共也就摸到了十几条鱼,也不知道凭的是什么本事,按理来说这河里的鱼应该因为灾民的增加而变得有所稀缺才是。要是分给他们几个人吃,绰绰有余,但是如果是这上百个人来分,恐怕连一人一口都吃不到吧。
于是,随从和大人们就都统统让到了一边。
而那些步步逼近的人们,都扔下了手里的刀,像是饿虎扑食一样都冲向了火堆。
白文看着那拥挤的架势,小声地说了一句:“这么挤,不会被火给烧着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之中发出了一声啊的尖叫,还隐约闻到了人肉被火给燎到的味道。
战九歌啧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吐槽道:“白文啊,叫你少跟乌鸦在一块儿混吧你偏是不听。现在好了,嘴巴都快成开过光的了!”
好几次都是白文的乌鸦嘴给惹来了麻烦,也不知道是赶巧了还是真的成了乌鸦嘴。
等这些难民们暴动之后重归平静,有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男子往这边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比燕坤泽还要高上那么半头,但是身形却干骨嶙峋,和他那双疲惫却充满了精神的眼睛并不相符。
这个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他走到了白文这边,用有些发虚的声音,悄声问道:“那个、多有冒犯了!真是对不住……大家伙儿都饿极了,所以看起来才显得凶悍了些。”
战九歌手握在了白文的肩膀上,将他轻轻地推到了一旁,哼笑了一声,站在那男子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连遇着寻常人都会觉得低人一等,心生怯畏,更别说像战九歌这一行看起来就身份不俗的贵人了。
那男子低下了头,心里忐忑得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隐隐有逃避的心思。
不料白文和鹰隼挡在了他的身后,不让他离开。
战九歌说:“先别急着走。你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不待男子说话,那上百个灾民就闹哄哄的拥挤了过来,吵吵嚷嚷着说道:“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
“就是!你们看看这些人吃的穿的用的、一看就是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不如抢了他们的东西,让他们也尝尝啃树皮喝泔水的痛苦!”
仇富的人走到哪里都对富人报以嫉恨的心,而脆弱的人心总是容易受到煽动。
三位大人和白文鹰隼吓得往后站了几步,战九歌左右晃了晃头,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手臂轻轻一挥,一道屏障就拦住了这些人冲过来的脚步,将他们和瘦高个的男子隔开了。
眼前的这个男子显然是个极为普通的凡人,没有见过这种古怪的事,脸上露出惊慌的
表情来,看着战九歌脸上的笑容,心里发寒。
他恍惚想起,就在半天之前,这些人当中的随从只用了一招就把数十名打劫的人放倒了,这些人的本事似乎要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战九歌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灾民,冷嘲了一句:“愚蠢。一片天,两个太阳,你们就知道看到了别人过得比你们好,却不知道别人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
“……”
“原本,你们只是这场天灾的受害者。而如今你们却动了恶念,将自己的恶转到了别人身上,因果往复。即便这场天灾终有结束的一天,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先胡天说地瞎扯一顿,镇住这些无知的愚民,趁着他们被恐吓的时候,战九歌走到了那男子的面前,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陵川吗?”
那瘦瘦的男子点了点头,低着头,心里越发畏惧了。
“陵川一带就算是也受了含在,不也因为靠海而家家户户都尚能自食其力吗?怎么一个个都混成了你们这副德行?”
“公子这话不假,在天上刚出现两个太阳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男子见他们有心打听这些,暗中揣摩他们身份和来历不凡,索性将实话都说了出来。
原来早在天上刚出现两个太阳的时候,陵川的百姓大多依靠出海打渔为生,倒也不影响他们生活。官府也减免了大半的赋税,还给百姓减少了压力。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问题也就暴露了出来。农田产量跟不上,而渔获也越来越难捕捞了。
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海鱼都远离了陵川,在陵川准许出海的范围内,竟然渐渐地连一条鱼都打不到了!
那男子说:“起初我见你们打跑了那群山匪,嘱咐他们不要动。但是当他们瞧见你们随从竟然从那空荡荡的溪水里头抓住了那么多鱼,他们便忍不住了。”
几个人将目光转向了鹰隼,只见这个大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往白文的身后站了一步,企图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挡起来。
战九歌心中暗自好笑,睨了一眼鹰隼让他往后站站,再问那男子道:“后来呢?地种不得,鱼打不上来,官府就没有一点扶持吗?”
“原本听说,官府是打算直接免了赋税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赋税不仅没免,还加了一成。大伙儿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交不起税被抓进大牢。后来,牢里也放不下这些人,官府放出来无家可归,就做了山头上的劫匪。”
大致都明白了,战九歌点了点头。“合着你们从老老实实的百姓,变作了人人畏惧的抢匪,还自认为是委屈的受害者……都是用这些原因给自己撑腰的吗?”
被挡在屏障外面的人群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静静地望着他们。
一直沉默寡言的燕坤泽突然开口,问那男子:“从这里,到陵川还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