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昏睡的第七日,白子画用银匙搅散药碗里最后一丝药渣,氤氲热气蒸腾在他眼下青黑处,映得素来冷冽的眉眼愈发憔悴。
自从将她带回绝情殿,他几乎寸步不离,连长留要务都尽数交由笙箫默处理。
昏迷中的花千骨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意识在黑暗中飘荡。
她的神魂离体时,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身体里硬生生拽出,撕裂般的疼痛席卷全身。眼前先是一片漆黑,紧接着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 那些在神格空间中看到的景象,此刻以更加清晰、更加残酷的方式在她脑海中回放。
她又看到了清韵神消散前的微笑,那微笑中带着释然与不甘,化作点点音符融入空中。
清韵神的玉琴发出最后一声悲鸣,琴弦断裂的声音如同心碎的回响。
守辰神染血的银眸中满是决绝,他的后背被黑色蛇群啃噬,却依然拼尽全力为她争取生机。
还有玄冥君在烛龙吐息中消失的身影,他铠甲上凝结的霜花在最后一刻绽放,又迅速凋零。
这些画面不断重复,每一次闪现都让花千骨的神魂为之震颤。
她还看到了无目先知的过去,那个曾虔诚守护创世神的预言者,因为预见了神界的悲惨结局,内心的信仰逐渐崩塌。剜目自惩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坚定变成了疯狂,神性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命运的扭曲反抗。
“小骨,张嘴。” 白子画半跪于榻前,以袖角裹住药碗边缘,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递到她唇边。
昏迷中的花千骨无意识地吞咽着苦涩药汁,唇角溢出的药渍被他用帕子轻轻拭去,动作轻柔得仿佛触碰易碎的琉璃。
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仿佛从遥远的彼岸飘来。花千骨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无法触及现实。
她的神魂在记忆的洪流中挣扎,看到了更多关于 “魂引铜铃” 的可怕真相。那些铜铃不仅是控制人心的工具,更是无目先知收集绝望的容器。每一个被铜铃控制的人,他们的恐惧、痛苦和绝望都会被铜铃吸收,转化为滋养 “绝望之种” 的养分。
铜铃摇动时,发出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的哀嚎,那声音直接刺入人的灵魂深处,瓦解人的意志。
她看到被控制的百姓们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脖颈上的蛇形暗纹如同活物般游动,他们机械地执行着无目先知的指令,成为了散播绝望的行尸走肉。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白子画眉头微蹙,掌心凝起一层霜气。
待看清来人是持剑的摩严,他才稍稍放松警惕。“师兄,外面情况如何?”
摩严神色凝重:“魂引铜铃的控制范围已扩大至三个州府,被控制者形如傀儡,攻击时双目赤红,脖颈浮现蛇形暗纹。更诡异的是,他们受伤后流出的血呈紫黑色,似被某种邪力侵蚀。”
白子画眸光一凛,转头看向沉睡的花千骨。
她额间细汗密布,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似是陷入了痛苦梦境。
他可以共享影子的所见所听,那日在神格空间,他亲眼目睹黑色蛇群口中衔着的铜铃 —— 铃身刻满扭曲符文,摇动时发出的声响并非清脆悦耳,而是混杂着无数人的哀嚎与低语,如同来自九幽的诅咒。
“加强结界,务必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白子画转身将冷掉的药重新热好,“我会守着小骨,待她醒来,或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摩严离开后,殿内重归寂静。
白子画用温水拧了帕子,细细擦拭花千骨苍白的脸庞。她的皮肤在帕子下泛着病态的潮红,指尖微凉得如同冬日残雪。
他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捧着鲜花、笑靥如花的小徒弟,如今却要承受这般折磨,心口泛起一阵钝痛。
白子画与摩严的对话隐约传入花千骨的意识。她想告诉他们更多关于魂引铜铃的秘密,比如铜铃的弱点在于必须与持有者的意识相连,只要切断这种联系,就能解除控制。但她被困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无法传递这些重要信息。
“师父……” 昏迷中的花千骨突然呓语,抓住了他的衣袖。
白子画心头一颤,反手握住她的手,将暖意源源不断渡入她体内:“师父在,别怕。”
花千骨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用温水擦拭她脸庞时的轻柔触感,还有他凝视她时那充满担忧的目光。这些温暖的感觉如同黑暗中的点点星光,支撑着她在意识的深渊中坚持下去。
此后的日子里,白子画将照顾花千骨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
每日破晓,他亲自去后山采摘带露的草药;
正午时分,守在灶台前熬煮清淡的粥羹;
入夜后,为她掖好被角,坐在榻边静静守护。
有时看着她沉睡的面容,会忍不住轻轻梳理她散落的长发,或是用指尖描绘她眉眼轮廓,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花千骨的神魂在记忆与现实的夹缝中徘徊。
她能感知到白子画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清晨采摘草药时指尖沾染的露水气息,他熬药时专注的神情,还有他在深夜守护时轻柔的叹息。这些细节如同珍贵的丝线,将她逐渐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