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听她这样讲,才算放宽了一丝心,但仍有一点担心,于是对她说:“阿依古丽公主,天晚夜寒,此处僻静,还是不宜在这儿多待,奴婢送您回寝殿吧?”
“僻静?”阿依古丽环望了四周一眼,“唔,是很僻静,我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除了你,没有一个人同我说话。”
这里一向少有人来,即便偶尔有路过的宫女太监,也不会多作停留,更何况在这宫里,人人都是明哲保身不愿惹事的,又有几个人敢这么上前来与她说话呢?
燕仪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可不清楚这位回鹘公主为何这样冷僻,特意走到这样的地方来,但她既瞧见了,就不能不管。
她悄悄上前一步,绞尽脑汁想与她搭几句话,好将她从那危险的岸边劝过来。
于是她说:“奴婢是膳房里的厨子,听闻公主殿下胃口不佳,多日不进饮食,唯有今日进了一些,不知是否是御膳房招待不周?”
她一边说着不甚要紧的话语, 一边挪步上前,阿依古丽却忽然转身,对她说:“你不要上前来,否则,我就往后退一步。”
燕仪这才不敢往前,僵在当地。
阿依古丽看她像是当真关切的模样,才说:“你放心,我今日不会死。”
燕仪心里却在嘀咕:“今日不会死,那明日呢?后日呢?这位公主究竟有多不情愿,才会如此?”
两人僵了一会儿,燕仪寻思着这样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在这里站上一整夜吧,于是又开口与她搭话,说:“夜里风凉,恐公主殿下着了风寒,不如先将奴婢的外衣披上?”
她解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递给阿依古丽,却不敢走得太近,唯恐她又不高兴,当真往水塘里跳下去。
阿依古丽也不接那衣服,说:“你将自己的衣服给了
我,那你岂不是要受凉?”
燕仪笑道:“既如此,公主殿下不如跟奴婢走去暖和些的地方,省得我们两个都在这里吹风。”
阿依古丽却说:“你这人好生奇怪,你本来一个人走掉就是,何必与我一起站在这里?”
燕仪说:“奴婢皮糙肉厚,不怕吹风,但公主金尊玉贵,穿得又单薄,在这里站了几个时辰,若是回去病倒了,岂不是要连累宫里伺候您的人受责罚?”
阿依古丽问:“我生病,为何要罚别人?又不是他们将我晾在这里。”
燕仪解释道:“看来公主是不晓得咱们宫里的规矩,您是主子,侍女本该贴身伺候,一步不离的,可她们却任由您一个人在这冷风半夜里站在水塘边,若是没出事也就罢了。
若是当真出了事,譬如您掉进水塘,或回去染了风寒,宫中主事的追究起来,自然不会怪您胡来,只会责罚您身边的侍女,不能尽心侍主。”
阿依古丽原本对宫女会不会受罚,根本漠不关心,但又想到阿曼达这些天里不知为她落了多少眼泪,若是到头来还要因此受罚,岂不是太无辜了?
她心肠软了一软,燕仪趁她一个不备,立刻上前,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这边来。
阿依古丽没有防备,燕仪这一下力道又使得过大,且岸边有不少长者青苔的鹅卵石,十分湿滑,两人一齐跌在地上。
燕仪原本就磕破了胳膊肘儿,阿依古丽这一跤 ,又正好跌在燕仪身上,压住了她的胳膊又往地上撞了一撞,疼得她龇牙咧嘴,半天缓不过气儿来。
阿依古丽本她大力一扯,本有些生气,但看到她跌得痛了,也有些不忍,忙问:“你没事吧?”
燕仪抱着胳膊,吸了好几口凉气,想回答一句“没事”,却实在是有些痛,于是脱
口而出:“有事!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阿依古丽轻轻抬起她的胳膊肘,看见后肘上的一片衣袖都磨破了,虽然没有血流出来,但也微有血痕,看来跌得不轻。
她掏出随身的帕子,轻轻替她擦掉伤口上沾染的泥沙,燕仪又痛得缩了缩手。
阿依古丽满怀歉意地看着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显然是方才哭过,十分红肿,如今这样看着燕仪,倒叫她生出两分“我见犹怜”的意思来,只怕这样的眼神,天下所有的男子都没法不为之倾倒吧?
燕仪是女子,也不免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毕竟,这世上无论男女,没有人会不爱美人的。
两人目光对视,竟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这一笑,当真如春风拂过雪山,燕仪紧绷着的弦放了下来。
阿依古丽也不嫌地上脏,直接坐到了燕仪旁边,问:“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