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也总是对他这般冷淡,从不肯笑脸相迎。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皇帝,只是虞都皇宫里一个并不那么受宠的皇子。
他父皇的子嗣众多,比他出挑的皇子也是众多,他既非长子,也非幼子,更不是嫡子,就连聪颖机变,也处处都比他那早早就建功立业封了王的兄长要差上许多。
失意皇子,有朝一日碰上了落魄宫女,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沈如霜。
虽然她只是辛者库里的一名贱奴,虽然他们之间的身份有着云泥之隔,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被她给吸引了。
她聪明、漂亮、能干,但是她不爱笑,不爱说话,也总是躲着他,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总是那么遥远。
后来,精心筹谋,他得到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的支持,笼络了当时朝堂上风头最劲几乎可一手遮天的盛家,娶了盛家嫡女为妻。
从此在那场诸皇子的夺嫡之争中,他稳稳地站住了上风,甚至压过了他那如日中天的兄长雍王,最终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他在登基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沈如霜娶进了后宫。
彼时的他刚刚坐上龙椅,地位不稳,全凭盛家支持,自然不敢对盛皇后不敬不爱,即便沈如霜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也不敢给她太高的位分。
那个时候,雍王对他虎视眈眈,盛家是功勋老臣,给他在朝堂上极大的助力,但这还不够,紧接着,他又娶了张氏,封她做了贵妃。
张氏的表兄是云南沐府的沐胜峰,手握重兵,虎踞一方,得到了沐府的力量,他才有底气去安稳边境。
然而,不管是盛皇后还是张贵妃,都不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
他总是想着,等他坐稳了皇帝之位,就要把盛家和沐府都除去,要给如霜应有的名分和待遇
。
如霜对这一切,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不管她是辛者库的宫女也好,后宫里的嫔妃也好,她都是那副并不爱笑的冷淡模样。
皇帝总以为,这是她性情如此,或者,是她不愿他有后宫三千、佳丽如云。
可他是皇帝!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不止是女人而已,他们是政治的筹码,是他稳固江山的棋子,无论他爱与不爱,他都得将她们放在那里,当一个摆设也好,做一个漂亮的玩物也罢……
然而……然而那天,李容与,他的好儿子,却当着他的面,咄咄逼人地告诉他:“要靠女人来平衡官场,收服四方,这样的事情,儿臣今日不会做,日后当了皇帝,也不会做!”
皇帝大怒。
他这个儿子,从一出生就是千人宠万人爱的嫡皇子,什么苦都没吃过,什么难都没受过,他懂什么!
这皇帝的宝座是这样容易坐的吗?谁人在初登大宝的时候,不是一腔赤子之心?谁不想当个盛世名君、光明磊落?
可是,这权谋之术,尔虞我诈才是常态!帝王的制衡之术,不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吗?
然而,李容与却说:“儿臣今日将话放在这里,无论是卖女和亲也好,娶不爱的女人也罢,儿臣若有一日登了大宝,绝不会像父皇那样,把江山依托在女人身上,到头来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挽不回!”
皇帝怒极,他懂什么!
若有一日,让他来坐一坐自己这个位置,他也会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皇上脸有怒色,是在想太子殿下的事儿吗?”阿依古丽问皇帝。
皇帝干咳了一声,说:“朝堂上的事,甚是烦心,不提也罢,你近日身子可好?如今是特殊时期,要多注意些的好。”
阿依古丽的身子并不算很好,但自从燕仪回来了以后,
她倒是肯多吃两口东西了,所以也算不得太差。
她见皇帝并不愿多聊关于太子的事情,却硬是要与他谈起太子:“我听说太子被关进了无梁殿,是犯了什么事?”
皇帝说:“你怎么也同朝堂上那帮老顽固一样,问朕这个问题?不提也罢!”
“皇上不给个准信儿,自然人人都要疑心。”阿依古丽说,“我昨天听到两句说,说被关进无梁殿的意思,是皇上要废储,是真的吗?”
皇帝难得听阿依古丽主动对他说这么多话,本该是十分欣喜的,但她却字字句句不离太子之事,不由得让他不悦。
“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事情这么上心了?”皇帝皱着眉说。
“我不能问吗?”阿依古丽抬头看他,嘴角牵起了一抹冷笑。
她坐在窗边,外头天光正好,日光从她的头顶洒下,皇帝站在屋里暗处,瞧着她身上的阳光折射出的点点光晕,又没来由地一阵恍然。
阿依古丽长得很美,她的美是有侵略性的,是典型的西部黄沙中的美人儿模样,高鼻大眼,薄唇白肤,很有些异域风情。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像沈如霜。
沈如霜的个子没有她高,身形也没有她瘦削,眼睛没有她大,鼻子没有她挺,肤色没有她白,一双手因常年在辛者库的劳作而长满了茧,浑然不像阿依古丽那般周身细腻如雪。
可是皇帝对着她这张脸,总是莫名地会想起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