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军竟然回答:“公主若不是公主,便不必去和亲了,末将自然也不必送了。”
“那你希望我去和亲,还是不希望?”平阳又问。
段晓军摇了摇头,说:“用女人去换边境的和平,是我们军人的耻辱。”
他说了这许多话,字字句句不离他禁卫军的身份,不肯逾越半步,平阳虽然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
可今次的对话,平阳是把它当做今生最后一次和他私下说话来对待的,依然得到这样的回应,不禁让她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平阳公主,末将送您回去吧。”段晓军说。
“平阳公主”这四个字,曾经令她无比骄傲,如今
却令她无比厌恶。
她若不是这劳什子的公主就好了,不是吗?
“这宫里头人人都叫我一声平阳公主,就连我父皇、母后,还有我二皇兄,都叫我平阳,你可知道,平阳只是我的封号而已?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小字,有几个人记得呢?”平阳叹了一声。
“我知道。”段晓军却这样回答。
她原本,根本就不指望他能回答什么。
“你知道?呵,你怎么可能知道,这皇宫里从来都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平阳十分地不相信。
然而,段晓军却嗫嚅了一会儿,轻轻开口道:“公主的闺名,是婉仪二字。”
他的话声音很轻,可一字一句飘进平阳的耳朵里,却十分清晰。
婉仪、婉仪,到底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记忆中,那还是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的,自从十六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讲她,其实十六岁之前,会这样称呼她的人也少之又少。
“你……你竟……”平阳惊讶得合不拢嘴。
“随意称呼公主的名讳,末将罪该万死!”段晓军突然单膝往地上跪了一跪。
“你怎么会知道?”平阳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段晓军难得地轻轻笑了下,竟有些赧然。
还是许多年前,十三岁的平阳公主出现在了虞都城外的永清围场之中。
那时段晓军才满十八,是一名刚刚被选拔升入御林军的三等御林兵。
他是庶族寒门出身,虽然在那一年的武举当中取得了二甲十一名的好成绩,却依然没能进入金吾卫当差,只是被分配到了围场去,做了一名三等御林军。
围场的御林军,地位比京城的御林军还要不如些,纵使有满身的力气和一腔的热血,也没什么机会见到皇帝。
他运气很好,赶上了皇帝出宫秋猎,他和他的
同袍们一起,负责巡逻整个猎场,确保不会有大型野兽突然出现,惊扰到帷帐里的娘娘公主们。
因为官阶太低,段晓军并不被允许到账前去护卫,只能远远地站在最边上。
满围场的旌旗飘飘里,突然从一个拐角处闪出来一匹小红马,那马儿只有普通马匹身量的一半,显然还未长成,马上有个小姑娘,挥着一根金闪闪的粗鞭子,正喊着:“驾!驾!”
这是她第一次骑马,还有些慌,牵马的马夫和旁边伺候的小宫女都分外紧张。
但当她骑得熟练了一些以后,胆子就大起来了,不但不要人牵着了,还拼命挥鞭想要马儿跑得快一些。
不过,这马儿毕竟身量太小,被打了这么几下,又负着重,很不乐意,竟趁马夫松缰绳的那一瞬间,前蹄高高抬起,长嘶了一声,冲着旌旗飘扬处直冲过来。
马夫和宫女跟在身后猛跑,哪里跑得上这马?
旌旗飘扬处,正是段晓军戍卫的地方。
他一个跃步上前,勒住了马缰,这马儿还未长成,力气倒不是很大,还算乖顺,一倍勒住缰绳,就停了下来。
段晓军将马上的小姑娘抱了下来,她竟没被吓到,睁着两只大眼睛只是呵呵傻笑,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浑然不知方才到底有多危险。
她的奶娘跑了上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平阳却挣扎着出来,将手里的金鞭送给段晓军,说道:“我叫婉仪,你叫什么?”
“我……末将姓段。”段晓军知道她是公主,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跟身份这么高的贵人讲话,十分紧张。
“我问你叫什么,你却告诉我你的姓,那我也告诉你吧,我姓李。”平阳呵呵大笑。
段晓军也笑了,她是公主,自然姓李,那时她还未有封号,人人都称她为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