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因盖着红盖头的缘故,只看得到自己的脚尖,并不晓得外头对她下跪高呼千岁的都是些什么人。
段晓军急忙上前,扶起了他老娘又要扶兄嫂,还得扶他段家的那些个耆老叔伯,手忙脚乱十分窘迫。
他扭头去看平阳,只见平阳由翠果和喜娘搀扶着,还呆呆站在原地,也不叫众人起来,连忙过去轻咳了一声,说:“公主,你快叫我娘亲平身。”
平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婆婆正在向自己行礼,连忙摸索着上前请她起来。
段母是个瞎眼的,平阳此刻也看不见前头,两个人竟撞在了一起,场面十分窘迫。
外头大马路上有许多的围观百姓,看见公主如此出洋相,都哄笑起来。
平阳活了二十年,从来只有她嘲笑别人的份儿,哪里有旁人嘲笑她的?
她气急败坏,差点就要将这碍事的红盖
头给一把扯下来。
段晓军这么长时间以来,早就摸清了这位公主的急脾气,一看她手势不对,连忙将她按住,轻声说了句:“婉仪,咱们先进去拜堂。”
听见“婉仪”这两个字,平阳纵使有千般脾气要爆发,也立刻就心软了下来。
那是她的闺名,可是宫中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就连段晓军,在今天之前,也只是规规矩矩地称呼她一句“公主殿下”。
而今,他们两个人终于要拜堂成亲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他的妻子……
一想到这里,平阳便露出了笑容,虽然这笑容隐在红盖头里,并没有人瞧得见,但是平阳心想,她今天一定笑得很好看。
今天的婚礼,平阳其实是十分不满意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盛大的样子。
公主府里,没有她的任何一个娘家人为她送来祝福,拜高堂时,她也没有拜到她的父皇和母后,太师椅上只坐了一个哭得很不像样的瞎眼婆婆。
因只有段家的亲眷宾客,整个喜宴也十分地不热闹。
那段家的人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见着了富丽堂皇的公主府便如进了迷宫,觥筹交错间谈的尽是些雕梁画栋的惊叹之词,还有对段晓军的揶揄奉承。
不少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还纷纷来求段晓军提携办事儿,令这位新郎官不胜其扰。
若是平阳在喜宴上,只怕是要当场就掀了桌子走掉,幸好,拜完堂后,她就被喜婆给送入了洞房,要在这里一直坐到喜宴结束,等新郎官来掀盖头。
民间的婚俗与宫中十分不同,平阳只感到了无趣。
翠果和其他两个陪嫁的小宫女饿了,自去厨房寻吃的了,平阳也觉得很饿,从早上到现在,她滴水都还没有进过。
可洞房中并没
有什么吃的,她也不能掀了盖头跑出去,随手只摸到了床上有用作“撒帐”的红枣花生一类,她悄悄摸了两颗塞进了嘴里。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笃笃”两下,简短沉闷。
平阳以为是段晓军来了,欢欣地起身想要去迎,随即又想到了新娘子得矜持一些,便立刻端庄坐好,清了清嗓子,说:“请进。”
外头的人进来,却并不是段晓军,而是沈复深。
他对平阳说道:“恭贺公主殿下新婚之喜。”
平阳一听声音不对,立刻警觉起来,当即掀了盖头,看见是沈复深,冷哼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父皇要你来的吗?”
平阳只当沈复深是皇帝如今的心腹大臣,或许是叫他代皇帝来参加婚宴的,只是,若是参加婚宴,为何不在前厅喝酒,要这样闯进新房里来?
“公主得偿所愿,终于嫁得如意郎君,可还记得皇后娘娘犹在宫中受苦?”沈复深问。
平阳一愣。
这沈复深当初入昭阳殿,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取得了皇后的信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皇后的心腹。
后来皇后将他举荐给皇帝,替他讨了个不小的官职,沈复深才一步一步网上爬,终于到了今日的地位,算起来,皇后对沈复深是有提携之恩的,平阳也一直认为,沈复深和她母后是站在一条阵线上的。
可是皇后获罪被废,英国公等一帮老臣都为皇后邱国庆,沈复深在朝堂上却并没有站出来为皇后说过一句话,这令她对他也生了一点儿嫌隙。
今日沈复深特地过来在平阳面前提起皇后,不知是何居心?
“太子今日回朝了,你可知道?”沈复深问平阳。
平阳一愣,她出阁之后,李容与才赶回宫中,对于这件事情,她自然是一无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