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燕仪却并不放心,即便闭着眼睛,也不敢当真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睡到半夜里,北风依旧呼啸,屋里的火盆也并不能提供太多的暖意,燕仪躺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发冷,想起身活动一下,却瞧见沈复深并没有再坐在床边。
她翻身起来,就着外头雪地上映出的一点光亮,竟看见沈复深站在窗边,那窗户上破了个大洞,一直有风灌进来,沈复深竟然就站在那里,用自己的身体堵着那个洞!
难怪,她刚进屋子里时觉得屋里到处都有风呼啸,躺着躺着却只听见了外头的风声。
沈复深也看见了燕仪醒来,连忙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太冷了?”
燕仪定定地看了他
一会儿,也没答话,照旧翻身回床上睡觉。
这一睡,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还是身在虞国皇宫之中,太极殿前,李容与穿了一身赤金点墨的龙袍,带着昊天云冠一步一步登上汉白玉台阶。
燕仪在台阶底下站着,拼命喊他:“二郎!二郎!”
李容与听见了她的呼喊,回过身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脚下却并没有停下继续往上走的步伐。
燕仪脸上挂着笑意,抬腿便向他奔去,每一步她都走得十分吃力,两条腿好像是灌了铅一般,每挪一级都要让她喘息不已。
太极殿前的台阶有九十九级,燕仪如果两级并作一步,只需要走50步就能到他的身边,可是,就是这样咫尺的距离,她却怎么也追不上他,反而离他越来越远了。
她似乎觉得,这根本不是九十九级台阶,而是九百九十九级、九千九百九十九级……他和她的距离,在被无限拉远。
燕仪心中大急,提着裙摆拼命往上跑,台阶上出现了无数的人,有皇帝、钱皇后、平阳、季青枫、沈复深,还有很多很多个戴乌纱帽的朝廷命官……他们都拦住了燕仪的去路,让她没有办法靠近他一步。
而李容与自走到了最上面一级台阶以后,便再也没有下来。
“二郎,你别丢下我!”燕仪大叫着醒来,一摸额头和脖颈,竟全是冰凉的冷汗。
这会儿已经过了子时,夜愈深愈静,连外头的风声都消停了许多,沈复深坐在床前,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燕仪看。
燕仪下意识地裹紧了他给她的外衣。
“做噩梦了?”沈复深问她。
燕仪点了点头,去回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梦,只记得是梦见了李容与穿着龙袍的模样,心里不禁觉得好笑:看来自己当真是
疯魔了,在这种时候,竟还做起了他登基的春秋大梦。
她醒转过来不久,脑海中的梦境便奇迹般地一点一点湮灭,最后什么印象也没剩下。
“你在睡梦中喊他的名字,喊得十分焦急惶恐,没有一丝甜蜜。”沈复深方才听她说梦话,倒是听得十分清楚,“燕仪,和李容与在一起,你其实十分惶恐,是不是?”
燕仪一愣,冷嗤道:“你拘禁我在此处,难道连我做了什么梦,说了什么梦话也要管么?”
沈复深神色里透出一点儿温柔的神情,说:
“我从前也听你说过梦话,那时咱们还在吴山镇里,你趴在家里小院的石磨上睡着了,我喊你回房间去睡,你迷迷糊糊说的是:‘沈大哥,捉鱼去’,那语气可比现在要欢快轻松得多。”
燕仪很少会去回忆从前在吴山镇里的事情,一来是她虽然觉得从前的日子过得开心,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总是回忆没法回到的过去。
二来,只要一想到那些开心的回忆里有沈复深,她就觉得十分唏嘘,有时候还会有点儿膈应。
“燕仪,等我做完了在这里的事情,就和你一起回吴山镇里去隐居起来,好不好?”沈复深说。
“我晓得,你也厌烦宫里那些森严等级,不喜欢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我们回山野乡村中去,过从前那些打鱼种花的自在日子,好不好?”
燕仪告诉他:“你说的这些日子的确很好,可惜,我想要一起过这样的日子的那个对象,并不是你。”
沈复深说道:“你和李容与在一起,他永远都没有办法给你那样的日子。皇宫是什么地方,你不是不知道;李容与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怎么会为了你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皇位,去跟你过悠闲自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