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的凤舆要先到朝阳门去,从那里下车,步行进入宫门,每走九步就会受百官一拜,一直这么走到太和殿前。
太和殿前有九九八十一级台阶,燕仪到时,离午时尚有两刻钟。
李容与本该在午时前一刻钟时才来,这会儿他却心急,竟早早就在龙舆前等候了。
他嫌那遮阳的华盖阻挡了
他的视线,一把推开了,只是踮着脚张望燕仪的到来。
只不过,燕仪却不能立刻飞奔到他身边去。
她要先陈设皇后仪驾于宫阶下,设册宝案于殿前石阶两旁,设皇后拜位于香案前。
待吉时到时,礼部官员将金册、金宝及册文、宝文分置在龙亭内,由钦定的册封使八王爷李容承亲自宣读册封旨意、赐下金册金宝。
多年之后,燕仪仍旧能背得出那圣旨上的每一字每一句:
“朕惟乾坤德合之功,正两仪之位,端万化之原、治外必先于治内。咨尔燕氏,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皇太后懿命,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燕仪跪拜接旨后,方能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这一整套的流程走下来,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李容与在上头等得万分心焦,连龙椅都格外地硌屁股些,让人坐不住。
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威武庄严的样子来,几乎一动都不能动。
燕仪每上一步台阶,便离李容与就近一步。
或许是那日的阳光太过刺眼,或许是他头上的昊天冠上的珠子实在是晃眼,燕仪一步步向他走来时,又正好是逆着光的模样,他竟一点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直到燕仪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才瞧明白,她的一张脸早已被太阳晒得通红。
他牵过燕仪的手,面向文武百官,接受众人朝拜。
这万人之上也是万分孤寂,而终有一日,他不再是独行一人。
燕仪感受到他的手心火热,还出了不少的汗,握着她仿佛是怕打滑一般,竟紧得她的关节都开始泛白。
文武百官、宫内外的命妇们要行完三跪九叩之礼,燕仪本该目不斜视地看着看李容
与。
巧的是,李容与也正在偷看他。
上一回他戴昊天冠时,还是他登基大典的时候,那会儿燕仪无缘去观礼,这会儿却能站在他身边了。
她只觉得一切都好似虚幻得像是在做梦,李容与抓她的手越紧,她这不切实际的虚渺赶就越重。
她实在是忍不住,竟然想开口问一句:“这是真的吗?不会是梦境吧?”
燕仪正张开嘴,李容与却抢在她前头轻声说了一句:“燕仪,我不是在做梦吧?”
燕仪抿着嘴,拼命压抑着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音来在百官面前失态。
“我总是害怕,自己是在做梦。”李容与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若是做梦,可不许醒了。”燕仪回复他道。
众人叩拜礼毕,有礼部的人站出来宣读皇帝告天下臣民的圣旨,那圣旨写得十分冗长,不过是些场面上的颂词,全没有方才那篇册封皇后的旨意那般情真意切,一听就是礼部的代笔。
燕仪抬起头,看见天空中万里无云,唯有骄阳一轮。
从宫外的不知哪处树丛里飞起一群喜鹊,啾啾叫着往东飞去,不一会儿竟又飞回,绕着太极殿的华表飞了整整三圈后,方才散去。
这喜鹊虽是鸟苑的宫人提前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可它们能往哪边飞,却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何况是叫它们飞去又飞回、绕梁喜鸣?
“是大大的吉兆。”李容承朗声说了一句。
于是乎,群臣百官又再下拜,口中称颂帝后功德。
李容与紧紧握着燕仪的手,扭过头来对她露出了一个笑脸。
其实在这样百官朝拜的隆重场合里,他们是不应该笑的。
皇家威严,庄重肃穆才是应有的仪态。
可是李容与一笑,燕仪便也想跟着他笑。
钟声响起,正好九声,是长长久久的意思。
有和煦的阳光从头顶洒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