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097(2 / 2)

然后,门锁落下,隔绝一切。

所以萧随忽然意识到。

其实原本他也不是必须的。

没有萧随,时白荔总会有其他人去保护照顾。

没有萧随,这个世界也依然没什么不同。

他坐在这里,远远地望着那处温暖。

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它,想象着她在里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任凭时间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

万家灯火,也与他无关。

直到此刻。

他不知道时白荔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又怎么会发现自己。

时白荔的目光仿佛让人无所遁形,萧随只匆匆看了一眼,便避开了。

他听见时白荔问:“那你过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甜。

像是这寒夜里的一股暖流。

——我想见你。

“我只是……”

萧随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厉害。

大概是在火车上一路没怎么喝水的关系。

但他还是说下去了。

“……想说,那个温屿齐,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不是良配。”

他平静地开口,说着口是心非的话,推开了那股暖流。

但这也并不是他胡编乱造。

温屿齐的家庭条件的确如此,是他调查清楚了的。

这样的人,当然无法和时白荔相配。

“哦。”时白荔也不问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仿佛闲聊一样:“那其他人呢都不配”

萧随顿了顿:“当然。”

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空洞。

他的回答里也包括了自己。

时白荔歪歪头,貌似可惜的开口:“这么说来,我只能孤独终老了诶。哥哥,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

当然记得。

当初时白荔说她没想过结婚,那时候萧随许下诺言,他会一直陪着她。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他始终会站在时白荔的旁边,给她一处避风的港湾。

曾经的萧随觉得,这样的诺言谁也无法阻挡。

可时过境迁。

现在是他自己做不到了。

有一种钝痛迟缓地抽来,几乎割得他鲜血淋漓。

哪怕没有去看,他也能感觉到时白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如实质,抽在了他的每一寸肌肤上。

加害者。

背叛者。

懦夫。

萧随猛然站起身,抽离了这个过份靠近的空间。

只是腿却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无法再待下去了。

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持外表的平静。

萧随目视前方,冷硬地开口:“我该走了。”

时白荔眨眨眼:“哥哥,你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萧随垂下眼帘。

从头顶到手指再到双脚,都是冰冷的。血液似乎也在他的身体里结成了冰。

——我想见你。

——我很想你。

——我……

他缓缓开口:“新年快乐。”

这,就是他最后的话了。

迈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了时白荔的声音。

“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牛油果过敏的”

他止住了步子。

“……”

什么

萧随骤然回头。

时白荔坐在长椅上。她没有动,只是仰头看着他。

眼神和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一样平静和无辜。

“我刚回家的时候,你给过我一次牛油果,我想吃的时候你又收走了。后来,家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东西。”

不仅是家里,只要她出去吃饭,餐厅里也不会上这品类相关的菜品。

回到孟家后,萧随又亲自交代给孟伯清她过敏。

直到孟伯清说起,时白荔才知道这件事。

可时白荔被接回萧家时,从未做过什么过敏测试。

那么,第一次见她的萧随,是怎么知道这个连她自己都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呢

这背后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时白荔接着说道。

“去年我生日的时候,哥哥一直很紧张吧是在担心什么”

明明提出的是问题,可时白荔的眼神一片坦然。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萧随也知道。

萧随盯着时白荔。

他不是对“时白荔”没有过猜测,只是最初的试探之后,他都将那些可疑的线索视而不见,将一切的猜忌化为乌有。

他无所谓其他的东西。

只要是她,就足够了。

在萧随心里,她就是唯一的时白荔。

而时白荔的话显然也证明,她早就发现了萧随的“不对劲”。

其实他们都破绽百出。

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明明都知道那个所谓的死亡时间点,他们却默契地选择了各自承受。

萧随面对着失去她的痛苦,却拼尽全力想要延续守护她的生命。

而时白荔知道自己的结局,却还极力想要他别太在意。

要有怎样的决心,才能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萧随无法想象。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玩闹,是不是都在告诉自己,在她的死亡后选择释怀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地对待他

时白荔跳下长椅,走到了萧随的面前。

“哥哥。我的人生都是借来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还回去。你的也是一样。”

她双眸波光粼粼,像是今夜下起了大雪,全落在她的眼里。

“所以,为什么不珍惜现在这段有限的时间”

时白荔的声音并不大。

此刻却如同重锤,一下一下,痛击在萧随的心底。

在那最柔软之处。

“哥哥,你知道的吧,其实你一直都不用追我的。”

天空忽然轰然一声,巨大的烟花如漫天花雨,绽放在整个夜空。

烟花坠落时,划出长长的尾巴。

如流星划过天际,隐藏着无数未竟的心愿。

时白荔的面容被照亮,宛如柔嫩的花瓣一般妍丽。

她的嘴角翘起来,露出了一个轻松而狡黠的笑容。

一如之前每一次,看着萧随时一样。

“因为——我会等着你追上来的。”

轰然一声。

那最柔软的地方终于被用力凿开,剖开他不能视人的渊底之声。

一个凛冽的,再也无法克制的怀抱拥住了她。

在萧随可以思考之前,他就已经无法忍耐地把时白荔扣入怀中。

无关占有和控制,不含激情和欲望。

他只是抱着她,感受着属于时白荔的味道侵占他的全部。

从四肢百骸,到灵魂深处。

萧随紧紧地贴在时白荔的耳侧,有液体从他的眼中落下,滑过脸颊。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哭是萧随觉得最无用的事。

但此刻,他却无法让自己的泪水停下。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甚至轻到无法被听清。

“抱歉。”

“我太自私了。”

“但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没有你。”

可时白荔听清了。

就像在过去二十多年的黑暗里,无人听见他的疯狂与偏执,无人看清他的冷漠和暴戾。

只有她听见了隐藏其下的孤独。

“没关系。”

时白荔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背。

“哥哥。虽然你自私又冷漠,无情又狠辣,决绝还睚眦必报。可是——”

“可是,我偏偏喜欢。”

这一刻,心脏也为之颤栗。

萧随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声音在尖叫吶喊,血液在泵张鼓动,万物都在这一瞬间消亡,只剩下他和她。

内心越是疯狂,手中越是珍爱。

他轻轻松开抱着的手,捧着时白荔的脸。

宛如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无比珍惜而小心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柔而饱含情绪的一吻。

烟花短暂地陷入了休憩,天空归于黑暗沉寂。

在无人发现的小径尽头,在这万家灯火的深夜里。

萧随第一次说出了那个字。

他在心底翻滚过无数次,却始终说不出口的三个字。

——我想见你。

——我想你了。

——“我爱你。”

他满身疲惫,一身风雨。此刻却感觉到久违的安宁和平静。

萧随轻轻地让时白荔在椅子上坐下。

他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所有的矜持和高傲,此刻都甘愿低头。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像是千言万语也无法诉诸他的心。

“我爱你,荔荔。”

“对你,至死不休。”

萧随的目光如墨,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几乎要洒满她一身。

时白荔抬起手。

萧随在她的注视下,低头俯身,吻上她的手背。

然后是指节,指尖。

虔诚的,爱重的,占有的。

不必抬头,萧随也能感觉到时白荔笑了。

他紧紧握住了时白荔的手。

十指相扣,十指连心。

萧随俯身,含住了她的指尖。

他知道,自此他引颈受缚,甘愿套上爱的枷锁。

再无法放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