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给他拿了个新鲜的椰青:“上午我们几个去买了一堆回来,给您一个。”
“那你昨天怎么一直给他ng明明第一条就很完美了。”周导对昨天他浪费时间浪费镜头的行为特别不满,认为没有效率,而且浪费钱,拍电影,时间就是金钱。
“谢谢。”庄钦一手撑伞,一手抱着椰青出去,正好撞上李慕的车停下,他下车来,稍稍垂着头,戴着墨镜。他的侧脸、喉结、脖颈和下颚,在五月初的午后烈日下呈现出完美的轮廓,整个人精神饱满,一点不像每天高强度拍戏作业的人,他看起来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累”的感觉。
“是啊,本来走投无路,遇见了他,不计片酬要拍我的戏,当我的男主角,还有李慕,他好朋友邱总给我投资,这部戏现在才能这么拍。而且选角啊,选角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合适,”郭宝箴看着刚才的那几个镜头,浑然天成的,越看越觉得激动,“庄钦那么年轻一个演员,戏没拍过两部,居然那么老练,你看他一演戏就进去了。”
庄钦看了看他,低头看了看刚刚剖开的椰青,顺手给他了。
“那你还真是……”周导眼神有些奇怪,“运气很好了。”
“给我的”
郭宝箴头也没抬:“去年他们学院期末汇演,我去找演员,给他发了剧本,本以为没戏,结果前两个月他突然给我打电话了,说对我的剧本感兴趣。”
“嗯。”
一场戏拍完休息,周导看他审镜头,这才忍不住问:“郭导,庄钦你是怎么签下来的”
“谢谢。”李慕接了,嘴角是有笑意的,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墨镜后面的眼睛完全注视着他,“贝壳在家里,我送你回来的时候再给你。”
周导就看着郭导发号施令指挥,心里头觉得这个新人导演,很没有章法,但偏偏两个演员选得真是特别恰当,若不是演员选得好,他看这个导演是不行的。
庄钦收了伞,坐上车。
有大片的对白,又是个长镜头,但却没怎么吃螺丝,就ng了一次,两条过。
几分钟后,就到了,他是第二回来,李慕捡来的白猫酸奶正慵懒地蜷缩在阳光底下的地毯上睡午觉。这猫每天吃得很好,带去宠物店洗过,毛发都亮了一圈。
下午的戏拍得挺顺。
日光直射进玻璃,在房间里空调开了很低温度的情况下,也称不上冷。庄钦是喜欢阳光的,喜欢阳光带给他的温暖感觉,所以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去拉窗帘。
下午开始拍戏,场记打板,各部门就位。
李慕给他拿了冰水和酸奶:“稍等,我上去拿剧本。”
庄钦说不吃了,两人继续对戏,过不久就开始换衣服上妆,化妆里布置了一个墙角的试衣间,就是一片布帘拉上的小空间,虽然简陋,但也只能如此了。
庄钦眼角一抽。
李慕满意地点了头,坐下来问他:“还吃不吃其他的”
拿了一包纸把酸奶挡住了,眼不见为净。
“挺愉快的。”
他有些坐立不安,一路上都没吃东西,就怕吃了嘴里有味道,这么想着,从包里把口香糖拿出来吃了一个。
闻言,李慕想到昨晚上不小心听见的,嘴角稍微勾了一个很细微的弧度:“跟我拍戏愉快”
嘴里嚼着口香糖,低头看这段昨晚上开始,就反复看过的片段。
他的第一部戏,因为一开始是郑风柏的替身,没想到真的替代了他,剧组里对他又有些同情,又有点看不起的意思,郑风柏在剧组里的友人刁难他,而第二部戏,他已经红了,但仍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什么都是一条过,导演拼命给你加戏的感觉,其实并不好。
他扮演的角色安可是最开始被动,然后变为主动的那个,人物感情状态他剖析得差不多了,但要配合上动作,难度不小。
庄钦也摸出湿巾擦手:“我没拍过几部戏,前面就两部有跟人合作,不过不算特别愉快吧。”
庄钦起身,把落地灯搬来,李慕洗漱后,拿着剧本下来就看见这幕:“拿落地灯充当摄像机”
“啊”庄钦没想到他问这种问题,一时觉得不像他的性格,转念一想上午两人还在海边玩,其实他并非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
“嗯……两个机位,分别在这两个方位。”
李慕擦了擦手指:“你以前跟别人合作拍戏,有我这么好的吗”
有了机位,就知道要怎么面对镜头,要怎么演,他脑海里的画面会更加清晰,就像有一帧帧图画般了然于胸。
李慕不是很喜欢这个词,在一个剧组里共事,的确是合作关系,但他们演的内容却不一般,对手戏份又很多,总该有点超出合作情谊的友谊吧
李慕就说:“你挺适合去做导演的,你大学学过导演”
合作
“导演系的知识我们大一也上过课,不过不全面,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试试看导一部戏。”
“嗯,对,”庄钦对此有体会,李慕性格绅士,尽管不怎么笑,但一直都很有礼貌,态度也温和。他摆摆手表示不用投喂了,一边舔手指一边点头说:“我们是合作得挺好的。”
李慕注意到了什么,问他:“还有口香糖吗”
李慕表情稍微好了一丝,一片海苔递到他嘴边,低头看着他道:“我对你不凶。”
“……有。”庄钦手探进书包,“你要吗”
“你刚刚语气有点,但你平时就那样了,倒也没关系,不需要改。”其实他也知道,这就是李慕的性格。不过他平日倒是非常礼貌,刚才就显得没那么礼貌了,反而有种上位者的感觉,让人感觉到很重的压力。
“要一片吧。”
“找我干什么”李慕不解,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我凶么”
庄钦“哦”了一声,显然有点不自在,从一条里抽了一片给他,李慕接过,放在嘴里,漫不经心地道:“花十分钟的时间先找状态”
“就是剧组给你安排的助理,她刚才进来找你。”
庄钦:“好……”
“凶”李慕蹙眉,“童童”
他稍作冷静:“郭导说……要温柔点。”
“我吃一片。”庄钦伸手接了一片,咔吱咔吱地咬,很快就化在了嘴里,海苔非常香,李慕又给了他一片,庄钦继续吃,然后说:“你刚才对童童太凶了,把她都吓一跳。”
郭导说的
鳗鱼饭在这里比较难买到现成的,李慕已经打电话去曼谷找了厨师,下午就赶过来。
李慕信了两分,声音掺着笑说:“好,我温柔点。”
“嗯,有点饿了,一起吃”李慕拿了一包海苔出来,“你喜欢海苔吗”
他坐在了庄钦的旁边,两人翻到同一页,看同一段。
庄钦放下笔来,看见他提的口袋里都是零食,问了句:“你买这么多吃的”
李慕的剧本相对干净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在本子上做批注的原因,不过翻动的痕迹很明显,看得出他每天至少会翻几十次。
童童讷讷地“嗯”了声,转身走了,关门的时候特别小心,怕李慕生气。
庄钦的剧本就有点乱了,不是不爱惜,是他习惯于在上面写东西、划重点、标注心得、贴荧光色的便签,李慕总是看见他的剧本上花花绿绿的,但字迹潦草,看得也不太清晰。
李慕也没看她,淡淡地说:“你先出去吧。”
庄钦努力地进入状态,把心底那个“次人格”挖出来,他闭着眼,眼睛没看剧本,是用心在看。
“李慕老师回来啦”童童喊,“您去便利店啦下次有什么要买的,吩咐我去就好了!”
李慕注意到他垂着头,浑身都绷得很紧。
李慕提着711购物袋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女助理在跟庄钦聊天,似乎聊得不错,两人都在笑。
很想提醒他放松,可以躺下,但李慕没有干预他。
“好的童童,麻烦你了。”
他的方式和庄钦是很不一样的,在李慕看来,感情是无法再造的,虽然小朋友很努力地在入戏,在听导演的话,戏里戏外都付出感情,但李慕认为拍戏只有透过具体行动或形象,去刺激观众的感官,才能使得观众产生同感甚或不同的感受。
“我姓童,您叫我童童就好了。”
很多抽象的感情要怎么表达是要靠具象的情境刺激的。
“等等。”庄钦叫住她,她回头,庄钦笑着问:“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所以他觉得肢体表达比入戏更关键,但不表示他不享受入戏的感觉,因为这次拍片实在是很好玩有趣的体验,人活在想象的世界里,工作给他带来的兴奋感和冒险感,是什么运动都比不上的。
“没事没事!”她终于找到事做了,很高兴的样子,“那我去了啊。”
大多数的演员,都是因为喜欢这种感觉,才会在这行里走下去。
“那你过去帮帮他,谢谢你了。”
十分钟很快过去,李慕把口香糖丢掉,庄钦睁眼,眼里的情绪变得很强烈,让人感觉到他已经入戏了。
小助理点头:“我家里有只布偶。”
庄钦也把口香糖吐掉了,李慕放下剧本:“还紧张吗”
“他手里有只猫,是我们养的,你会养猫吗”
庄钦摇头:“开始吧。”
“我认识连哥。”
这一场戏前面自己有一句台词,和其他的动作,李慕站起,庄钦坐在沙发上,在剧本中,他这里是坐在杂乱的被子上,周围是乱七八糟的衣服,房间很昏暗。
庄钦想了想就说:“那你去找我助理,小连你认识吧”
他朝李慕伸出手。
进组后因为她没有专业经验,就配给李慕当助理,结果没想到演员这么帅,更没想到会这么闲。
李慕抓住了他,庄钦把拉到了身前,李慕抚摸他的脸,把他脸上汗湿的头发拨开。
“哦哦,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他有没有要我帮的,我挺闲的,他什么都不让我干。”这个被安排来做助理的小姑娘貌似是剧组某个员工的亲戚,刚毕业不久来泰国玩,发现亲戚在剧组工作,就觉得好玩想来。
很多时候,李慕是被他给带入戏的,庄钦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他的眼神戏很强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勾走。
“他好像出去了,应该是去卫生间了,你找他什么事儿吗”
李慕望进他的眼睛,片刻失神,能感觉到他迫切的需要。
李慕出去了一趟,他出去的时候剧组配给李慕的助理进来了,问他:“庄老师,李慕老师呢”
他心潮澎湃,根据剧本走,手掌温柔而真切地捧着庄钦的脸,两人眼神中都有不言而喻的情感。
庄钦不得不陪聊了十分钟,不过蓓姐也忙,庄钦说自己导演叫了,就跟她拜拜了。
“没关系的。”庄钦仰着头说。
这么快就又饿了
和剧本不同,那刺目的光透过玻璃,折到他的身上和脸庞上,暖了他的手臂和脖颈,侧脸犹如渡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李慕注视着他,压下头去。
鳗鱼饭
剧本里写,他们躺下、拥抱、疯狂的接吻。
李慕不小心晃到了一眼。
入戏的时候,庄钦并不在乎戏外的东西,两人嘴唇挨着一起,那瞬间他也只不过是可怜的安可,整个人胸腔里充满的是爆发的渴望。他手臂绕过去,把李慕抱住了,并用力地勒紧,两个人的身躯贴在了沙发上。
庄钦那视频点开后声音太大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好好吃!这个太好吃了,入口即化我没了!”
李慕被他这样抱住,同时也按住了他,脑子里是很清晰的,剧本没有提到他被点燃了,但他想既然有“疯狂的”这个形容词,自己理应用力一些,或者粗暴些,也不会讲究技巧,而是遵从内心直接又鲜明的欲望。
庄钦看得都有点饿了,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可他没有,刚刚庄钦有说要他温柔一点的。
她发了一长串的消息,估计也是复制来的,还有各种蒲烧鳗鱼饭的配图、视频,酱汁淋在肥厚的鳗鱼上,
他一手拧着庄钦的下巴,但没有用力,庄钦的嘴唇是很柔软的,李慕头侧着,鼻尖抵在他的脸颊上,温柔的含住了吮、吸。
“哎呀!那就太感谢了,姐这家店叫‘鳗鱼的味道’,主打就是鳗鱼三吃,河鳗是从新加坡当天新鲜空运过来的,厨师是从日本老店请来的学徒,老师傅偶尔会来店里坐镇,姐上回在这家老店吃过一次念念不忘,就寻思自己开一家……”
几秒后,庄钦勾住了他的后颈,手掌按在了李慕的后脑勺上,从被动变为回应,但他虽然有了那种概念,可很缺乏技巧,就像是在舔什么糖果之类的,很贪吃,动作非常专注。
庄钦:“我等下给你的店录个视频!”
李慕不知道自己是出戏了还是怎么了,竟然感觉身体麻麻的,四肢有电流窜过,还被他用牙齿咬了一口。
庄钦发消息道:“谢谢蓓姐,我现在在外地拍戏,等下回去上海,一定去照顾你生意!”
整个镜头,在庄钦的脑海里,应该是十几秒,剪辑后或许就五秒钟,他的另一个导演思维卡得精准,到位了就停了。
他和这个女主持关系还算不错,经常上她的节目,但也只是互关加点赞的那种人际关系。
庄钦松开按在他脑后的手,头后仰,微微喘息。
庄钦秒懂。
李慕被他给推开了,庄钦拿起桌上那瓶瓶身化了水的冰水,喝了一口,那股子情绪还很激烈,埋在戏里出不来。
“我在上海的一家日料店开业了,亲爱的有时间你带朋友过来过来捧场,给你免单。”
人的大脑真的很奇妙,能通过想象,构造出这种从未有过的情感。都说演戏是演生活,如果没有经历是很难演出来的,但却能通过体验把情感复原了。
是一个主持人朋友发来的,问他最近有没有时间。
他拿起水走到了另一边去,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李慕其实是早就回过神了,想跳进泳池里冷静冷静,他心底很质疑,刚才只是演戏吗
李慕坐下了,庄钦看手机消息。
不对吧。
“这是实木的怎么会不重,你该叫我的。”庄钦挪了个位置,擦了下桌子,“这边你用。”
庄钦坐在地毯上,望着窗外午后阳光下安静的泳池,两种情绪在搏斗,一个是假的,却很像真的,另一个是真的,却很像假的。演员最怕的,就是入戏后分不清真和假。
“看你写得入迷了。”李慕擦擦手指说,“剧组人都在忙,桌子不重,可以一起用。”
他用力地咬了自己一口,不知道有多用力,痛感强烈地刺激了神经,方才回神。
“你一个人搬的啊”庄钦刚才完全没注意到,他想到李慕的洁癖,就从包里拿了湿纸巾出来,“你擦下手,刚才怎么不叫我,剧组里没人帮你吗”
“还好吗”李慕在身后问。
“剧务那里搬过来的。”
庄钦面对阳光眯着眼,回过头道:“还好。”
庄钦把笔记本和剧本都放在桌上,问他:“咦,桌子那里来的”
他对戏太认真了,不该这么认真的。
李慕道:“趴桌上写,别低着头,对脊椎不好。”
李慕走到他面前,弯腰:“你嘴破了怎么有血”
李慕把桌子搬到他面前了,庄钦都没发现,是包里手机响了一声,他才抬头。
他忍不住伸手,庄钦望着他“啊”了一声:“有血吗”
庄钦在钻研一件事的时候,整个人就完全陷入了自我的世界,别人进来出去,他根本就不会发现,走到他面前说话,可能也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李慕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嘴角:“你自己咬的啊痛不痛”
两人对了几遍台词,庄钦掏出笔记本安静地坐在沙发边缘记笔记,李慕看他把本子摊在腿上,写得很辛苦,就出去给他找高度合适的桌子搬进来。剧组工作人员看见了,马上要过来帮他,李慕摆手:“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去忙。”
庄钦:“我没……”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就痛了一下,没感觉到血腥味。
小连盯着两位导演把酸奶喝完,就把瓶子收走拿去很远的地方丢了。导演们继续讨论今天拍摄内容的分镜,而化妆间内,庄钦和李慕在对下午的戏。
李慕盯着他,声音低沉如令人微醺的夜风:“难不成,还是我给你咬的我明明很温柔,都不敢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