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香子身边的少年,罗德尽管到了深秋却仍旧如同夏日那般,随意穿着一件灰白色浴衣而已。
两人正在对饮。
隔开距离的是木制方形托盘,里面已横放着几个空酒瓶,仍立的酒瓶只有一个了。
盘子上还有一个碟子,放着梅干和柿饼。
万籁俱寂的满月之夜,两人并不多话,而是就着零食自斟自饮,偶然从口中念出诗歌一句。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长安道,一回来,一回老。”
默契地对完了白居易的《横吹曲辞长安道》,他们相视一笑。
“香子小姐居然邀请我一起喝酒赏月,真是荣幸。”
徜徉在风雅时间里的罗德喃喃自语,目光仍旧眺望着天上的满月。
“哪里的话,是我的荣幸才是。
能够跟光之君一起饮酒可是所有京都女子的梦想哦。”
这么说着的藤原香子面带笑容,主动为少年酌酒。
微微弯下腰时,贴身的裳唐衣紧绷,圆润曲线充满张力,挺翘饱满的臀儿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谢谢。”
罗德将美人倒满的清澈烧酒一饮而尽,这时耳畔传来了紫式部的呢喃。
“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
香子望着满月若有所思,回过神来时发现少年正注视着她。
她莞尔一笑道:“呵呵……光之亲知道这首诗么。”
罗德道:“我记得那是香子小姐跟赖光的上司……”
“嗯,不愧是光之君。这正是左大臣藤原道长大人对月抒怀时所作的和歌。”
藤原道长,法号行宽。官职是从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个儿子。
他光是女儿就出了三名皇后,人称“一家三后”。
但尽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的这一句断言实在厉害,把自己的情况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如月满无缺”可说是大言不惭、忘乎所以的威势,把这些比喻人歌,实在是令人瞠目。
就算说是诗作者的狂妄自大,但若是道长所著,便不再是玩笑话了。
如果一个部门经理无视董事长的存在,声称“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这样。”只要他把这话说出口,马上就会被抓住把柄,从权力的宝座被扳倒下来,这就是现实世界。
然而,藤原道长却像是一个部门经理在董事长孙子的结婚仪式上,在常务董事、总经理等等重要人士也济济一堂的场合中,说出“这个公司是我的”情况就相当于这样。
即便董事长孙子的结婚对象是自己的孙女,这话也是万万说不得的。
对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没有想过这种话会威胁自己的存在,并且将豪言全部化为现实,藤原道长就是这样的人物。
根据罗德所了解的情报,藤原道长拥有着日本史上首屈一指的绝世辩才,同时还是被时代爱着的豪运之男。
简单来说就是【煽动 ex】和【幸运 ex】,拥有小说人物一般传奇人生的男子。
“兄长的女儿定子皇后的英年早逝,这也是道长强运的一部分吗。”
罗德不由得这么想。
他跟香子的话题自然而然地来到了藤原一族。
然而,接下来紫式部却没有继续谈论道长,但话题倒也不是跟他毫无关联。
这是跟道长的父亲藤原兼家有关的一段故事。
距离现在四十多年以前,位于京西一座小庵中的女子占卜很灵验的说法,渐渐在都城内流传开来。
据说那是位年龄尚且不到二十岁的美丽少女。
明明是居住在庵里的尼姑,却穿着巫女的服饰,有着比京城公主更高贵的气质,却只是靠着给人占卜算卦、收取低廉的费用。
名声很快传开。
传言这位少女不仅仅是美貌令人恍惚,算卦亦非常准确。
“你好事将临了。”
“不是女儿。是儿子。”
“还是不要外出为好。”
结果,数日之内,被预言好事将临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捡到了钱。
被预言生儿子的男子,妻子当时正怀孕,生下来果如其言,是个儿子。
被劝说不要外出的男人,次日无视算卦而出猎时堕落下马,摔断了腿。
与其说是占卦、倒不如说是预言,人们开始这样传言。
预言往往灵验,但并非总能从少女那里获得。
巫女的预言时有时无,没有的时候便不会收费。
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为此特地来询问的,却几乎都行不通。
例如,问明天天气怎么样时,少女的答复却与天气无关。
偶尔会回答“天晴”二字,却不清楚究竟说的是明天的天气,还是十天之后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