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谨当即不敢耽误,快步朝着宫人带领的方向而去。
等他到达那所偏僻的殿宇时,却见福公公带着人守在门口,而他厌恶的蠢货萧元英,正在远处的空地上跪着,明明虚弱疲乏至极,却还不得不撑着精神跪着,可见是被吓怕了。
“福公公。”萧元谨唤道,“父皇可是来过了风哥儿他没事吧”
福公公对他行了一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世子殿下一切都好,只是陛下让您回来后,便去见他一面。”
萧元谨刚想推门进去的动作一顿,又问了里面的楼风吟已经睡着后,到底还是打消了进去看他的念头。
既然已经睡着,那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萧元谨转身去见了萧问阙。
夜已深,萧问阙却仍没有半点要歇下迹象,看向太子时,丝毫倦意也无。
“来了”淡淡一句。
萧元谨心中一顿,当即拉满警惕。
今日发生这样的事,萧问阙怎么可能不生气,眼下这样的情况,只可能是因为太过生气,萧问阙反而显得更淡定寻常。
越是如此,便越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今日之事,好在朕来得及时,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老二朕让他跪着,之后也会有别的责罚,暂且不必谈他。”
“今日朕要和你聊的是风哥儿。”
“对风哥儿,你打算怎么做”萧问阙问。
太子微微皱眉,“此事不怨风哥儿,他依然是儿臣的太子妃。婚期照旧。”
“父皇若是担心儿臣会因此对风哥儿心生芥蒂,儿臣在此可以发誓,今后待他如初。”
萧元谨并非是在萧问阙面前表现,他是真的不介意此事,虽不是完全没感觉,可这是归根结底还得怪他们萧家人,是他们对不起楼风吟,萧元谨便没别的想法了。
萧问阙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不错。”
“你是个明事理的。”
“那如果朕说,风哥儿因为那药伤了身体,今后极难有孕呢”
萧元谨梗住,喉头似乎被什么堵住,半晌没发出一个音。
“儿臣……”
“儿臣……”
沉默半晌,他方才抬头,目光直直看向萧问阙,“父皇,您自小便教儿臣做个合格的储君,肩负起江山社稷,您心中有情有义,儿臣都懂,可儿臣更相信,江山社稷,比起您的情义,应当更重要。”
萧问阙笑了,“你倒是比朕更知道如何取舍。”
萧元谨低头,“儿臣不敢。”
“你敢。”
萧问阙低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眼前人。
“你说朕教你,对,也不对。”
“自你出生,朕便常年在前线,极少陪伴你,有限的相处中,也是教导督促居多,鲜少亲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嫉妒风哥儿吧我对他,比对你好。”
萧元谨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要抬头,却又生生忍住。
他张口就想说他没有,他没有嫉妒楼风吟,然而当萧问阙将事实指出时,他却连辩驳的力气也无。
他也根本不想辩驳,非但不想辩驳,他还想张口质问,难道不是如此
“是,没错,我对他确实比对你好。”萧问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打碎萧元谨多年的殷殷期盼。
没有误会,也没有辩解,萧问阙直接承认了他心中所想,半点悬念和念想也不留给他。
那蚀骨的委屈心疼和嫉妒又迅速占据了他的心,萧元谨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就怕被萧问阙看见他难以控制的表情。
“你觉得你是我的孩子,我便应该对你比对他更好,更喜欢你,认为这才是正确的,公正的,可人心从不公平。”
“他在我身边出生,我第一个抱的孩子是他,第一个看着慢慢长大的孩子是他,陪我最久的孩子是他,在我心里,喜爱他,对他好,才是正确的,公正的。”
萧元谨被嫉妒和愤怒冲昏的头脑又在他的竭力压制下逐渐清醒,他突然意识到,萧问阙显然早就知道他嫉妒楼风吟,可他从前不提,如今才提,便是代表着萧问阙已经不打算维持表面和谐。
他,决定分开他和楼风吟了。
“你虽是我生的,也是朝臣们按照我的要求教出来的,可你学的却是他们需要的我,并非完全的我。”
“他们教你教得很好,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你都很会。”
“却过于冷血。”
“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明码标价,有什么用,有多少用,你都清清楚楚。”
“当你觉得风哥儿不值得你再付出那么多时,你便会放弃了。”
萧问阙说着萧元谨所想,竟是句句真实贴切。
“当然,你不会做得那么明显,大约就是依旧娶他,依旧让他做太子妃,只是侧妃妾室一个不少,又或者给他一个侧妃之位,好好养着他,一生富贵,为了名声和未来储君,我猜你心里更倾向于前者,如此,你还能得个好名声。”
萧元谨面红耳赤,心中所想归想法,被人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萧问阙面沉如水,给风哥儿本就拥有的东西,却还要让他承这份“天大的恩情”,真是好大的脸!
“你总觉得朕对你不够好,现如今,朕便做主,将你和风哥儿的婚事作废,今后婚嫁各不相干,你可以娶更合你心意的妻子,如此,你可满意朕可算对你好”
萧元谨伏地而拜,“父皇……”
明明是好事,他却半点也不欣喜,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警惕和惊慌,仿佛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心中翻来覆去半晌,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
头顶却传来萧问阙依旧平静的声音。
“至于风哥儿,你也不必操心,纵使天下都无他容身之地,皇宫总是有的,他愿意待多久便待多久。”
萧问阙眼眸微垂。
“……住一辈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