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归来
不怪她这么猜, 因为楚沁曾经也想过能否去山里偷偷种东西。
要不是怕山里种的都被野猪等动物啃光,说不准她还真会找个地方试试。
用不恰当的比方,其实就是贼眼看人贼。
问题是:张飞燕咋要偷偷种呢
她不像自己, 更不像陈天章。她有父母家人能挣工分,她挣不了多少也有人头粮顶着。
她吃粮食不需要买,地里收获后村中自然会分。即使快饿死, 村里也不会让她饿死,都是乡里乡亲多少会给点救济。
楚沁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什么。
她想,她还需要再观察一二。
大岩山是村里人鲜少踏足的山头,因为此山没有什么产出, 连野菜都比旁的山少, 只在秋收后打猎时会去山里走走。
楚沁也不爱去, 大岩山柯木不多, 代表着连柴都砍不了多少, 去后容易空手而归。
这几日她也瞧出规律来了, 张飞燕大约每隔三天就会上山一趟。
说三天也不准确,她挺有警惕心,有时两天有时五天, 琢磨不到规律。
但正所谓一力降十会。
我管你几天, 我连续在这等着就是了,你总是要上山。
楚沁把空闲时间都花在这件事上, 期间因为有人来访还错过一次。
她当时远远跟着张飞燕,都走到村口了,就见有人骑着自行车朝着村里而来。定睛一看, 是去年来她家访问过的白原。
楚沁没办法, 只好暂时放弃。
白原是来回访的, 当初说是勤来, 但当晓得她去钢铁厂当帮工后就没来了,直到现在。
想当初楚沁还傻傻觉得能打猎物去乡政府的后勤食堂售卖,现在借她三个胆都不敢。
在这里生活越久,她就越明白此地的生存规则,越觉得刚穿越来的那段时间胆大至极。
她现在更是是恨不得白原不要想起当初她说的事儿。
白原确实也没提,只聊两句就准备走了,得知楚沁这段时间都拿满工分后还直呼厉害认真记录在笔记本上。
她感叹道:“我原先真不放心你,现在我才晓得你为啥坚持独住了。你放心,你的情况我会反应上去的,往后就是我们的典型。”
“……”不必如此。
楚沁其实很不想出风头,她喜欢清净自在的日子。
临走前,她想起远在花溪乡的弟妹,不禁问白原:“你们这种妇女帮助组是每个乡都有成立的吗”
白原点点头:“当然。”
楚沁踌躇片刻,说:“我妈前些年改嫁到花溪乡,去年去世后留下儿女。大的四岁小的才两岁,结果我弟妹的爹跑了,把孩子留给爷爷奶奶和大伯照看。我就想问,这种情况能报警找政府吗,你们妇女组会上门帮助吗”
这下轮到白原语塞。
关于花溪乡金家的事她听过,可这十里八乡比这种事更离谱的都有,哪里就到需要报警的程度。
农村的事极少找公安解决的,闹到要报警的份上是撕破脸的程度。
至于政府也没法介入,人家又不是不养,当爹的说会寄钱,当大伯爷奶的也愿意,政府还能如何呢。
她把意思隐晦地表达。
楚沁叹气,好像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又深入一层。
白原离开后楚沁也没再去大岩山,生生又等三天,三天后再次在村口见到张飞燕,这回她顺利地跟了上去。
她放慢速度,只不远不近地跟着,张飞燕进入山后就没有注意着身后了,等她到达一处溪泉边时忽然回头,楚沁赶忙往树后蹲下,身前的草丛灌木很好的掩盖了她的身体。
透过缝隙,楚沁能清楚地看到张飞燕来到一处小山洞前,却没有进入山洞,而是绕着山洞左边的小路往里走去。
此时楚沁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
想想,楚沁选择一棵高树爬上去,从树上往下看总算晓得了,原来那山洞的左边还有个小洞口,被树木草丛遮掩,如今那里有被走过的痕迹。
还要不要跟上去
不需要了,楚沁晓得方位后等张飞燕走了她再去看。
她又往上爬了爬,坐在枝叶繁茂的大树枝上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大岩山野生动物估计不少,但应该都在山林深处,她目前没发现哪处有野生动物活动的痕迹。
楚沁还见到蕨菜,没想到大岩山上的蕨菜竟不少。
她这下就更不急了,愣是等大半个小时,等张飞燕从山洞左侧出来时紧紧抱着树干盯着她。远远的,能看到她嘴巴在念叨些什么,但听不太清。
“什么……来了”楚沁蹙眉。
栽花再逛灾……荒
是了,灾荒!
楚沁猛地心惊,表情愕然,愣在树上好半天等张飞燕往山下走,没了人影后才下树。
树下,楚沁靠在树上平复心情。
她在复盘张飞燕此人,从前只觉得她行为怪异,有阵子特别关注自己。
又想到张二婶曾抱怨闺女自打那回高烧后越来越娇气,脾气也愈来愈大,甚至很有自己的主意,执拗时谁的话也不听。
她好像明白些什么了。
她自己本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又怎么会不相信其他人有和她相同的奇遇呢。
楚沁没啥其他想法,只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想通后她反而心里更加安定,目标更加明确——跟着张飞燕走。
张飞燕明显晓得未来的事,无论怎样她干啥自己也干啥就行。
但却不能因此打乱自己的节奏,灾荒她又不是没遇见过,真要是时时惦记,多影响平常的心情。
于是楚沁也没急着去山洞那头,而是先采集蕨菜。
这时候的蕨菜还挺嫩,采完放阴凉的地方能放置两三天。楚沁上辈子直接白水煮,但当地村民爱用酒糟去炒,再放些野蒜提味。
想到这儿楚沁就琢磨着,今年年底要不要也酿点米酒呢
“难就难在没糯米。”楚沁感慨道。酿一次米酒家里三年都不缺酒,而且还有酒糟,酒糟能做咸菜咸鸭蛋和炒各种菜,楚沁喜欢酒糟的味道。
蕨菜大约采半竹篓,摘两片大叶子盖着,怕破坏张飞燕走过的路,楚沁特意绕另一条道走,走半途竟然还看见两棵刺泡,长得十分隐蔽。
刺泡也叫树莓,正是这个季节山里有的应季水果。
味道可好了,上辈子时曾有个富家子弟给她两捧陈米让她去山上摘两篮子的树莓给他。
楚沁兴致勃勃地去摘,边摘边想,要不就把背包空间里牛奶收拾出来喝了,多摘些树莓放空间里往后吃。
但转念一想,现在她所在的是正常世界,灾荒也不能立刻来吧,山里哪能缺水果呢。
楚沁把两棵树上的树莓摘个精光,竟然直接把竹篓剩下的空间给填满。
她现在也不嫌弃大岩山了,只看看这满山的松树,就晓得秋天到时山里松果能有多少。
楚沁乐呵呵记下,等回到家时还要记到笔记本上。她上次在清泉峰发现的板栗树和猕猴桃树也给记在了笔记本。
几分钟后,到达山洞。
小心翼翼沿着张飞燕走过的路,来到那处小洞口。
楚沁先把背篓放下,将背篓塞进去,自己再慢慢挤入其中。
只见眼前豁然开朗。
穿过洞,这头还是山,只是山地平整,杂草比外边更为茂盛。
楚沁又把背篓背起来,只从倒伏的杂草就能判断张飞燕种的地在哪边。
果然!就在不远处。
她选的位置好,地就在水潭边,这里的土壤经过积年累月的腐烂树叶滋养,加上水源充足,所以意外肥沃。
她种的也是地瓜,楚沁明显能看出她的地瓜苗比自己在家里种的要好。
但却有个大缺陷……还是那个问题,太容易被野猪拱了,也容易被山鼠吃了。
楚沁宁愿稳点,灾荒不止是人的灾荒,还是动物的灾荒。
心中的想法证实后没久待,她只看看就离开。
进入村里,楚沁路过楚婶儿家时隔着门在门外喊:“婶儿在家么”
喊两句没人应,想是去砍柴。
于是她干脆推门进去,留把蕨菜和两捧树莓后再离开。
张飞燕正在院里晾晒衣服,见楚沁从门口经过,心头一跳,不禁问:“楚沁你是打哪儿来的”
楚沁道:“从后山。”
“后山那你咋从这条路回家”
楚沁黑黝的眼眸看着她,认真道:“那条路我走惯了,就换条路下山呗。”
她脚步停着没动,本以为张飞燕还会问她什么,结果人家瞧见她背篓上的树莓后松口气似的点点头,笑道:“你是从村口的小路下来的吧,那条下山路有刺泡,我上回瞧见还没熟,本想这几天去采,没想到被你采完了。”
“……”
该怎么说呢,楚沁是故意走这条路回家的,是想经过张家门口。
也是故意停下给楚婶儿蕨菜和刺泡的,是想引起张飞燕注意。
目的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她猜测自己是不是打大岩山里下来,好让她再套自己话。
只有她开始套话,楚沁才能反从她嘴里得到消息。哪怕只有只言片语,她也能推断些东西出来。
谁晓得,人家就这么给你找好理由!任由楚沁心里再多想法都没得实施。
好吧,她有点无奈。
楚沁本想直接回家,想想还是拐个弯去看看她说的那几棵树莓,如果成熟得给摘了。
不套话了,就这样吧。
回到家中,蕨菜先摘一碗出来,其余的放在厨房里晾着。
蕨菜摘成小段后得放在沸水中焯水,焯水时楚沁就清洗树莓。
张飞燕说的那条路的树莓还没有被采摘,楚沁愣是摘了将近十分钟,才把成熟的树莓给摘干净。
这下子家里的树莓是太多了,楚沁想着要不要做成树莓酱储存起来。
储存树莓酱需要罐子,陶罐不行,还得是玻璃罐。
正巧了,玻璃罐家里还真有,是黄桃罐头遗留的。
前些日子干活干得猛,她嗜甜嗜得厉害,楚沁便把黄桃罐头开了吃,甜滋滋的确实够味儿。
说干就干。
洗完的树莓只盛一碗出来,其余的放簸箕里晾着等会儿熬煮。
锅里的蕨菜也烫熟了,用野蒜和酒糟一起炒,酒糟的香味儿勾得人口水直分泌。
出锅后蕨菜上挂着红艳的酒糟,酒香经过铁锅的升华变成另种香气。
狗不能吃这些,楚沁只给它吃地瓜饭,惹得小白嚎叫不停。
嘿,看小白闹腾,饭菜都增香两分!
夜渐渐深。
院里炉火点点,小陶锅上熬煮着晾干的树莓。
树莓在锅里变成暗红色,当炭火燃尽时,树莓酱也熬煮到位。
最后放凉,倒入已经清洁到位的玻璃罐中,得到满满当当一整罐的树莓酱。
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在卧室里响起,烛光中,又有几种物资被记录在册。
急景流年,日往月来。
转眼间春已过,夏将至。
随着天气渐暖,人们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薄,现在更是穿起单衣,只需时分早晚添件外套就行。
村里老桃树上结起青涩的果来,她院后的柿子树也有即将开花的迹象。
楚沁平日吃的骨头一半给小白,另一半就埋在这棵树下,她很期待秋季来临时树上挂满黄澄澄的柿子。
田间地头的庄稼经过几次浇水长势良好,其实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楚沁着实看不出什么灾荒即将来临的迹象。
村里约有近一半的地种上菜籽,剩下的又有一半种地瓜,剩下的种的是水稻和各种豆类以及花生等等。
当小满过后,夏天成熟作物的籽粒开始灌浆饱满,菜籽同样如此。
小满前一天,清晨起床时楚沁就寻思着明日是原主母亲的生日,想替原主去看看一双弟妹。
但楚婶儿的到来,给她带来个消息,原来是原主大姨即将到家。
此时楚沁正在河里捞螃蟹。
楚沁这段时间颇为惹人眼球,盖因自打得知灾荒后,她囤货囤得更加起劲儿。楚婶儿还曾笑骂她是扒皮鬼,看到有用没用的就往家里扒拉。
“我说,你这些小螃蟹抓回家干啥”楚婶儿挎着篮子来找楚沁上山采菌菇,却没想到大老远的就看到楚沁蹲在河边,用簸箕捞螃蟹。
她走近道:“这玩意儿十只都出不了半勺子肉,也就小建那岁数的孩子爱抓去玩。”
楚沁没说话,屏神静气,下一秒手疾眼快捞起簸箕,簸箕上满是小螃蟹!
然后把螃蟹倒在木桶里,笑笑:“我不吃,我磨成粉给鸡吃。”
楚婶儿惊奇:“给鸡吃这有什么说法”
“吃了蟹粉鸡长得好,能下蛋。”她道,又补充一句,“叫小建最好少吃,说不准其中有什么寄生虫呢。”
她家鸡死活不下蛋,可快愁死楚沁了。昨儿想起上辈子爷爷就是抓螃蟹到集市上卖给养鸡户的,所以她才想到来抓螃蟹。
楚婶儿“哎呀”一声:“那确实不能让他吃了,他就是个饿死鬼投胎,啥都往嘴里塞。”
又问楚沁:“去不去山上摘菇”
楚沁摇头:“婶儿你去吧,我早晨就去摘过了。我后山竹林那片你别去,被我全摘完。”
楚婶儿见她不去就自己去,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又道:“大队长刚从乡里回来,我听他说你大姨快到家了。”
“我大姨”楚沁怔愣片刻,“这事儿他咋知道的。”
其实她大姨早些日子就该回来的,结果行李都收拾好后她大表哥忽然受伤住院,便又只能在部队多待一段时间。
“估计是韩安邦说的吧”楚婶儿道,“她回来总是得先打电话让你姨夫去市里接,电话一打自然就有人能知道。”
楚沁点点头:“我本还想明天去看看金金和金玉的,既然我姨要回来,就等我姨回来后安顿好了再一块去吧。”
楚婶儿:“是该这样,你又没车。”
再说,即使有车路还远,姑娘家独自一人多危险。
说完,她便离开。
楚沁螃蟹捞半桶也回到家,回家后把螃蟹放在锅里烘干,烘干后螃蟹死得彻底,再放在石臼里,用木头捶打成细粉。
半桶螃蟹得出的蟹粉可不少,整整装满三个大竹罐。
她犹嫌不足,又去找个地方捞。
“去上游,就是先前塌方那里,那里的小螃蟹才多。”黄豆子碰见她指引说道。
这几天因着楚沁找他换南瓜种子,他忽然就又没那么怕楚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