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这才哗然起来。
“什么事,非要赶我们下车才行?”
“夫人请不要误会,是电车的道路被人堵住了,车子无法通行,还请见谅。”
“是什么人那么厉害,莫名其妙的堵路,难道又是那群闲得发慌的德国警察!”一个老夫人厉声道。
她这两句话说得义正言辞,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向她看去,罗西亚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她并未有丝毫的佩服,只是觉得这老夫人太口无遮拦。
先不说这是不是德国人干的,单说巴黎现在到处都是的盖世太保,他们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穿着制服,便装混迹在人群中时很难发现。而对于德国纳粹的情报系统,罗西亚从来都不敢挑战,如果这车里真有盖世太保,那这老夫人已经惹了一身麻烦。
服务员搓搓手,苦哈哈的解释:“不,不是他们,而是巴黎大学的学生,他们都跑到路上,现在哪里都堵了,哪儿都过不去。”
“学生?”
当所有人下车之后才发现真的都是学生,整个区里到处都是学生。他们手里扯着横幅,嘴里喊着什么,表情愤怒,从圣母院的方向一路横冲直撞而来。
这些学生是有目的的,并不理会周边的人是何心情,很多人都选择离开,也有很少一部分坠在学生后面。
罗西亚虽然在现实中没见过这种场面,不过多年的中国历史教育还是让她立刻就想到两个词:罢。课,游行示威。
早就说过青年学生是最容易挑拨,最容易愤怒的。他们怀着满腔热血,为心中的正义不懈努力,而结果往往相反。
在罗西亚的记忆里,学生运动最成功的一次便是中国的五四运动。纵观世界历史,再没有比五四运动得到的结果更好的了。那也是因为政府做的太过分,由学生引发了商人和工人的相继罢工。
不过不可否认,巴黎这些大学生来势汹汹,确实给第四区造成了不少麻烦。
他们手里的横幅上写了许多标语,都是反抗军事法庭对戴高乐的判决,或是自由法国万岁。
尽管罗西亚不明白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事情牵扯到法国政局和维希政府,就不是她这种外来人可以参与的了。只一瞬间,反应过来后她就打算离开,哪怕是步行,也要赶紧离开第四区。
只是现实很残酷,就像那个由电车服务员所说的那样,学生太多了,他们堵住了所有的道路,并且不断地一点点地向前推移,很多人来不及离开就被挤入了洪流。
罗西亚在路边连续被撞了数下,一个不稳也被扯入其中。本来她在奋力挣扎,只是她一只手还吊在脖子上,平衡力极差,人流不断向前移动。她想要冲出去,但这些学生已经愤怒的红了眼,只是在嘶吼着他们的口号,不停的前进,前进。
也许他们并无意伤害她,只是人群拥挤,她的左臂被撞得生疼,关节隐隐作痛,有种骨头即将要断掉的感觉。到最后,她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才发现这些学生推进的方向和去医院的方向相同。不得已放弃挣扎,随着人群向前走,等到了医院再挤过去。
几分钟后,罗西亚终于知道这些学生为什么会愤怒的出来游行示威了,原来是戴高乐被图卢兹军事法庭判处了死刑,剥夺其公民权,并没收一切财产。
戴高乐现在在英国,自然没有人特地跑去杀他。但这种时期这个判决却代表着法国当局已经彻底抛弃了他。所谓的自由法国,自然就被扼杀在摇篮中,他会失去所有的力量与支持。
对于这一结果,支持戴高乐的人自然是极力反对,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青年学生,法国确实是个拥有很大自由也崇尚自由的国家,但与政府作对,哪怕只是傀儡政府,也从开始便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没多久很多法国警察从各个街口冲出来,拉起了警戒线,后面还有很多军车开过来阻拦,被堵住去路的学生更加愤怒,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去。
学生人数众多,场面更加混乱起来,几个警察抬起手往天上放枪。枪响就像是一声警报,人群顿时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只不过之前是愤怒,现在变成了惊恐。
无数人开始四散逃窜,不算宽的街道根本无法容他们逃离,人群挤做一团,谁也不知道哪里是正确的方向,也听不到周围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罗西亚想往医院的方向去,但是面前的学生都像疯了一样乱推搡,她周围还有几个不幸被卷进来的人,此刻都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道路被锁住了一半,导致这些学生更加混乱,警察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只得往人群中扔了几个银色的催泪弹。有学生以为是炸弹,快速拾起来又扔了回去。地上被丢弃的横幅绊住了手脚,又有许多人被踩伤。
到最后,这些警察已经开始冲进人群,手中拿着棍棒,逮着人便先打一顿,然后再将人抓走,越来越多的警察投入其中,学生该散的散,被抓的抓,受伤的就近送到了医院,一场如同闹剧的学生运动就这么结束了,大街上满是被践踏过后的凄凉惨状。
不知过了久,外面的警察都走的没了影,路上躺着许多人被踏坏的行李和脏兮兮的横幅,遥远的,仿佛有个模糊的声音一直在叫着人的名字。
罗西亚动动脑袋,从墙后的空洞里爬出来,左右看看,正好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也正好看见她,皱皱眉头赶紧过来,蹲下身子去接她的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罗西亚怔了一下,摇摇头,然后沉默的看了下自己被卡住的左臂,出不来了。
克雷迪的目光在上方很冷漠,但还是蹲下身想要帮忙,维尔纳抬手制止了他:“你去街口把车开过来,如果遇见海因里希,就告诉他人已经找到了。”
海因里希!!!
罗西亚缩缩头,突然不愿意出来了。
维尔纳动手将她肩膀处的一块砖搬开,拽了她一下,手臂还是卡着,他不禁就笑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钻进去的!”
他的声音平和,跟海因里希那个鬼畜男的嘲讽音完全不同,罗西亚莫名的心里一松,将前额乱糟糟的头发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维尔纳配合的伸出手将她盖住眼的发丝拨到后面,又在她头顶上掰下来一块砖。
等她从里面被拉出来的时候,回头看才发现那洞口真的很小,这么大一个人能钻进去真的是个奇迹,人的潜力果然是巨大的。
罗西亚左臂上的绷带早就脏的不成样子了,上面全是土,身上也好不到哪去,上衣在后背上被刮出一道长长的裂缝,隐隐约约都能看到里面。
维尔纳沉默了两秒钟,突然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外套还是岩灰色的陆军军装,上面挂了满满一排各式勋章,刺的罗西亚眼疼。她看着只剩白衬衫的维尔纳,想拒绝,但是后背上那一道裂缝还是让她忍住了。
维尔纳很高,所以外套很大,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上面残留的一丝微弱的温度。让她莫名的有了安全感。
克雷迪很快就开车过来了,还是军车,前面雪亮的帝国鹰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