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君素说道:“若有起义兵,应有信使通报,且河东诸县长吏悉已降贼,也应不是有义兵起。”
“……,或是贼兵内部生乱?”
尧君素说道:“贼兵内部能生甚么乱?贼在河东郡之主力,尽在我城外,余驻诸县之兵皆不多,便是生乱,元君宝、元仲文以数千兵马往击,常理言之,亦打不了败仗。”
几个猜测,都被尧君素否定。
与尧君素说话此人名叫王行本,是尧君素的亲信将领,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问道:“以明府高见,贼兵会是碰到什么事了?”
尧君素沉吟片刻,说道:“元君宝领兵北出,贼兵碰到的情况,一定是发生在北边。从元君宝出营,到其败回,只一两天的功夫,其所交战的敌人则又必距蒲坂不远,不是在虞乡,就是在桑泉。也许是河东郡北的绛郡、文城郡出现了变故?有兵马开进我郡,现驻此两地?”
“明府,绛郡、文城郡能出什么变故?”
尧君素也猜不出了,说道:“不管是不是绛郡、文城郡有变,总之北边必有状况。”再次望了望城北、城东的唐军营地,与王行本说道,“如果确是北边有变,对我军而言,正是转机。若能趁贼兵分兵应付之际,出奇兵袭扰,或许可以迫使贼兵撤围我城!”
守城已经数月,尧君素衣不卸甲,常在城头巡视,与守卒将士同甘共苦,早已身心俱疲,浑身脏污,眼中血丝满布,嘴唇干裂,憔悴不堪,但眼中仍闪烁着坚毅之光。
天气渐热,衣甲里生满了虱子,咬得人痒不可耐,他摘下兜鍪,露出杂乱的发髻,抠了几抠,挑出了几只虱子丢掉,又重新将兜鍪戴上,转顾从在他身边的王行本等将,勉力振奋诸将的士气,说道:“诸公!今正我辈齐心协力,以报皇恩之际!望公等切勿懈怠,莫失忠义,为天下人骂。我明天就想办法遣吏出城,探听北边情形,待消息明朗,便是解围之期。”
王行本等将,齐声应道:“愿随明府共守此城,与城共存亡!”
等诸将退下,各回防区,单独王行本留了下来。
尧君素放低了声音,刚才激励士气的振作神情不见,改以语气中带出了深深的忧虑,说道:“王将军,贼兵虽然出现异动,对我守城当是转机,可我军守城日久,近日我闻密报,城中已有豪猾骚动,并军中也有私相串联,欲图降贼者。
“守城之要在於二,一为外援,一为内稳。外援,我军现已难期,若内再不稳,城池不保。王将军,你需暗中排查,严防内乱,务必确保军心稳固,城内人心安定,你我方能待北边消息,图谋破贼保城之策。此事关乎存亡,不可轻忽。一旦发现异常,即刻禀报,勿留隐患。”
王行本原就是尧君素军府的属将,对尧君素他是素来敬重,忠心耿耿,闻言神情一凛,肃然点头,说道:“明府放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严查细访,绝不容内乱滋生!”咬了咬牙,发狠地补充说道,“若果有宵小,敢生异心,末将定斩不饶,以儆效尤!”
尧君素微微点头,欣慰说道:“好!好!今守孤城,多仗将军力。有将军此言,我便安心了。”
王行本得其深信,左右这会儿没有外人,他话到此处,不觉动了心事,喟叹了声,又说道,“方今海内大乱,河东尽失,东都遭困,天子远在江都,王将军,我实也知,在可能不会等到任何援兵的情况下,我城独木难支,纵使你我用尽浑身解数,恐怕也难以长久支撑。
“然而,我是籓邸旧臣,累蒙奖擢,至於大义,不得不死。今谷支数年,食尽此谷,足知天下之事。必若隋室倾败,天命有归,我当断头以付将军与诸君也,使将军等日后不失富贵。”
听得尧君素此言,王行本感动涕零,垂泣说道:“明府何出此言!如果确如明府所料,河东郡北出现了变故,得此外援,亦如明府所言,城围也许可解。‘断头’云云,末将不敢听!”
纵可解围一时,敌人再来围攻,何以应对?
这些话,王行本其实也知道,尧君素更清楚。
尧君素拍了拍王行本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了。
亲兵捧来半碗粟米粥,一张裹着榆树皮的黑饼,请尧君素用些饭。
今天一天,尧君素只尚中午时,略吃了些东西。
尧君素没有接,只掂起革囊,抿了口水,以湿润干疼的嘴唇。
他举目望向东北方。夜色深深,越过唐军的营地,数十里外即虞乡县城,又数十里外,是桑泉县城。到底虞乡、桑泉出现了甚么变动?苦於内外隔绝,耳目闭塞,无法得知。明天,遣吏出城,却又也不知能不能得以混过唐军营地?此前已经遣过数次勇士了,可皆不能得出。
……
同样的夜色,笼罩在虞乡城南。
城南,是王君廓部的驻营。
李善道下给王君廓的命令,就在尧君素远望东北边的时候,才传到王君廓营中不久。
王君廓识字,但识字不多,由王君愕为他将此军令诵读。
听罢,王君廓托着下巴,琢磨了会儿,拍着案几,哈哈大笑起来。
王君愕惊讶问道:“将军,大王令我部阻击姜宝谊、李仲文两部,彼军两部两万之众,我部才主力三千,三千迎击两万,这项任务端得艰巨。将军却为何作笑?”
“艰巨?君愕兄,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分明是大王又给你我了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王君愕问道:“将军此言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