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门前的彩旗在晚风里猎猎作响。玻璃橱窗上";顾客满意是我们宗旨";的红字渐渐模糊,货架间散落的糖纸在阳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刘婶挎着沉甸甸的竹篮往外走,篮里探出半瓶麦乳精的铝盖。她回头望望依然人潮汹涌的超市,嘟囔着:";下回得让当家的骑自行车来,这腿都走细了。";
穿红马甲的保安小周终于能喘口气,他蹲在超市侧门抽着";大前门";香烟,看送货的三轮车突突突地开进来。车厢里堆着成箱的方便面,包装纸上的红双喜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小周吐了口烟圈,想起早上开业时李明辉市长和老板张峰剪彩的情景——金箔纸簌簌飘落,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在散装糖果柜前,穿蓝布工装的老张头蹲着挑选,布满老茧的手捏着牛皮纸袋,白糖的甜香混着花生米的油香直往鼻子里钻。突然身后传来小孩的哭喊,原来是穿红裙子的小丫头打翻了玻璃罐装的麦乳精。老张头顾不得心疼糖果,忙掏出蓝格子手帕给丫头擦眼泪,粗粝的指腹蹭得孩子脸蛋发红。
";同志,这电子表真的能防水?";戴金丝眼镜的中年教师举着块塑料包装的手表,镜片上沾着唾沫星子。售货员小赵胸前的";微笑服务";徽章闪着光,她耐心地把电子表泡进玻璃缸:";您看,走时准得很!";教师摸出两卷手帕包着的钞票,纸币上还留着折成四方的痕迹。
最动人的场景出现在文具区。穿花裙子的扎着羊角辫,踮着脚够货架上的英雄钢笔。穿白衬衫的售货员蹲下身,把钢笔盒轻轻放进孩子手心。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来,钢笔帽上的金属光泽和孩子眼里的期待,在光柱里微微发亮。
在日用品区铁皮货架旁,穿藏青干部服的王科长正和穿蓝布衫的老张头争得面红耳赤。他们脚边躺着个摔瘪的搪瓷痰盂,印着";上海制造";的商标沾满灰尘。
";同志,这明明是最后一个!";王科长推了推金丝眼镜,干部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我排队二十分钟了!";老张头不甘示弱,布满皱纹的手紧攥着五元纸币:";我老伴住院等着用痰盂接痰呢!";两人声音越来越大,惊得货架上的雪花膏瓶叮当乱撞。
穿红马甲的保安小周急忙跑来,胸前的";治安联防";袖章歪在一边。他看看痰盂上的定价标签,突然灵机一动:";王科长,您不是要参加明天的外宾接待会吗?咱们仓库还有出口转内销的塑料痰盂,带盖的那种……";话没说完,王科长的脸已经多云转晴,老张头却像被戳了的气球,肩膀耷拉下来:";塑料的……能接痰吗?";
小周趁机打圆场:";老张叔,我帮您去仓库找个新的搪瓷痰盂,您在这等会儿?";老张头刚要点头,忽然瞥见王科长往收银台走的背影,干部服口袋里分明露出个崭新的塑料痰盂包装角。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蹲下来捡散落在地的碎瓷片。小周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胸前的袖章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