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什么印象,谢道恒见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倒也没太过留意,点头一笑后,便继续引路前行,翟琰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坏笑着不说话。
绕过太湖石砌成的假山,前方高地上出现了一个四角亭子,这亭却不是以砖石铸成,而是皆采未剥皮的松柏原木搭成,看来极富朴拙古意。此时,亭中却有一人疏放的斜靠着木柱,正自斟自饮,最吸引唐离眼光的是他那颗闪亮的光头儿。
“狂和尚,你倒是逍遥的很哪”离亭老远,翟琰已是大笑出声道。
“咦,黑面翟来了,正好,赶紧上来陪和尚我喝酒。”亭中这个和尚扭头一看,也是兴奋说道。
三人进了亭子,和尚也不起身,也不见礼,只是扔过一只酒瓶向翟琰道:“喝”至于唐离,他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这和尚就是个狂,见了歧王也是这样阿离你别介意,稍后,我保他必会重新跟你见礼。”顺手接过酒瓶,低声说了一句,翟琰也不代为唐离介绍。
此亭远较一般的亭子宽大,里间面向竹林的一角处,设有松木书几一张,上面笔墨纸砚摆放停当,那只笔洗上的钝羊毫也已饱蘸浓墨。斜依着的这个僧人年纪极轻,最多不过二十上下,浓眉大眼的他,长相一如这间亭子,朴拙老实的很,只与他此时的坐姿行为绝不协调。
亭中除了那张书几外,并不设桌凳,却是效胡俗,只在地上散铺着地毡,唐离见翟琰两人都是脱了鞋席地而坐,他也有样学样,随意的找根柱子靠着坐下。
那面相老实的和尚向翟琰虚邀一盏后,随手抓过他手中的画卷道:“怎么,老翟又有了新作”
持瓯倒酒,向唐离递过酒樽,翟琰却是对和尚的问题笑而不答。
“难得,你老翟居然也知道给别人斟酒。”面带讶意的看了唐离一眼,和尚复又低头展卷。
卷轴打开,那和尚第一眼似乎极是失望,随即再一看,顿时眼神一亮,“咦”的一声道:“大尉迟”
持樽与唐离一碰,翟琰仰首饮尽,口角酒汁淋漓的笑道:“再看”
收起支棱的双腿,和尚盘腿正坐,紧盯画卷片刻后,复又惊叹道:“小尉迟”
“再看”把玩着手中的酒樽,翟琰吐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向轻呷着酒浆的唐离眨眼轻笑。
低头凝视,和尚脸色越发的郑重,最后,他更是猛的起身来到书几前,将画卷平铺开来,俯身细看。
约半盏茶的功夫后,立身书几左侧斜视画卷良久的和尚双眼精光一绽道:“时隔六十年,阎氏技法复又重现大唐,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呀”
和尚说完,转身看向翟琰,语声急促道:“老翟,这副观音坐莲图究竟是何人所作。”
单手转着酒樽,满脸坏笑的翟琰就是不说话,眼看心急之下的和尚将要变脸时,他才将转着圈儿的手指点向唐离。
不等唐离站起身来,就见刚才这个疏狂的和尚拂衣合掌为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怀素见过施主”
怀素话刚出口,亭中“当”的一声响起,唐离应声看去时,却见快阁少东谢道恒正呆若木鸡的盯着自己
怀素小传:
怀素725785,字藏真,俗姓钱,永州零陵今湖南零陵人。以“狂草”名世,史称“草圣”。自幼出家为僧,经禅之暇,爱好书法,刻苦临池,采蕉叶练字,木板为纸,板穿叶尽,秃笔成冢,其后笔走龙蛇,满纸云烟,其时之王公名流都爱结交这个狂僧。
第六十七章酒话
“在下唐离,乃是进京赴试的乡贡生,今日得见狂僧,着实幸甚”从谢道恒身上移过目光,唐离看着眼前这个面相朴拙如农家青年的僧人,实在很难将他与一代书家圣手“颠张狂素”中的怀素联系起来,只是来此四年,前边已经见过贺知章,又曾与李白擦肩而过,心下虽是有感,但面色却能保持平静如仪。
“什么狂僧不狂僧的,尽是虚名罢了反倒是和尚我今日得睹失传六十余年的名家技法,实在幸甚”笑着说完这句话,怀素又是合什一礼。说来这和尚也是个苦人儿,自小家里太穷养不活,无奈将之送往寺院,所以他自幼时就出家当了僧人,诵经坐禅等佛事之余,对练字产生兴趣,又因太穷买不起纸张,只能找来一块木板和圆盘,涂上白漆书写。后来,感觉漆板光滑,不易着墨,遂又在寺院附近手垦出一片荒地,种植了万多株芭蕉。芭蕉长大后,摘下芭叶,铺于桌上,临帖挥毫。由于他没日没夜的练字,老芭蕉叶剥光了,小叶却又舍不得摘,灵机一动之下,干脆带了笔墨立于芭蕉树前,对着鲜叶书写,就算太阳照得他如煎似熬;刺骨的北风冻得他手肤迸裂,依然在所不顾,继续坚持不懈的练字,写完一处,再写另一处,从未间断,成就怀素芭蕉练字这一千古佳话的同时,他也付出了太多,经十几年勤学精研后,复又以漆盘、漆板代纸,写至再三,盘穿叶尽,秃笔成冢,终至大成境界,一至京师,不久即名动天下。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这和尚分外看重真才实学,若是无才,纵然身份再高,他也只是一副疏离模样,若是交往之后发现确有实才,此人立即改容以礼相待,如此品行,再加上他好酒,且酒后多有狂行,是以被时人呼之为“狂僧”。
“怀素芭蕉练字,在下发蒙时塾师就曾多次讲过此事,以为激励。说来今日还要多谢翟兄及谢少东,使我得见其人。”见眼前这和尚于李白一般,狂放的行为下最是至真至性之人,此时见他再次施礼,对他大有好感的唐离随即微笑着拱手还礼道。
“钱和尚,你也就别这样客气了,看着让人觉的都不是你了,着实别扭”趺坐地上的翟琰懒洋洋的说了一句后,又笑着对唐离道,“长安城中能得狂和尚如此的人实在不多,这要是传出去,保你阿离一日之内名动长安。”因怀素和尚俗家姓钱,是以他有如此称呼。
“如此正好,倒省了我行卷的花消。”唐离随意着说的这句话,引来翟琰与怀素哈哈而笑。
“坐,坐,坐,今日不饮尽这瓯中美酒,就实在太对不起谢少东了。”笑着挥手示意二人坐下,翟琰侧身对犹自呆呆的谢道恒道,“醒醒,还发呆呢”
“好险,好险,还好老爷子在东都,要不今天就惨了,林庆东这个蠢货,拿财神不当菩萨,少爷我马上就开了他”醒过神来的谢道恒自语着说出这么一句后,翻起身来走道唐离身前深深躬身一礼道,“前时眼拙,多有失礼处,还请唐少兄看在老翟面上,勿要怪罪才是,另外还有一事相求,请少兄务必答应。”
眼前这谢道恒虽略有几分商家势利,但这也属世道常情,此时心情大好的唐离自不会与他计较前事,微笑起身还了一礼道:“有事但说便是。”
“前时多有怠慢,但少兄这幅大作,无论如何还请留下才是,至于阿堵之物,少兄但请开口。”几十年老字号的书画店,今天出了这尴尬事已是丢了大人,这副画再一旦流出店外,那可真就是往“快阁”这块招牌上狠狠糊了一层黑泥,当此之时,谢道恒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这幅观音坐莲图来。
闻言,吐出心中那点儿郁气的唐离微微一笑,手指翟琰道:“这幅劣作,在下已经赠予翟兄,少东该找他说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