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薛嵩许久,见他眼神并无半分闪烁之意,心下已是信了。只是关于安禄山的身体实情他如何肯说实言,“末将上午还收到家堂兄传书,叔王眼疾发作确是有的,但右眼失明之说确属虚妄,将军不可轻信史贼谣言,至于统军将领,其他人心思难定,但游镇将但可放心任用。”
“安参将说的是中军镇将游园军”见安参将点头答应,薛嵩微笑点头道:“如此甚好某正忧铭州守将不稳。既然此人可靠,便由他出任此州兵马使。”低头持瓯续水,避过安参将的眼神时,薛嵩的眼中一道精芒闪过。
“将军如此安排正好。”安参将还待再说说这游园军的好处,续茶完毕的薛嵩续又笑问道,“为防军中有变,此次需大规模调换将领,除游镇将之外,可还有什么人可托心腹”
“可靠的尽有,只是这些人入军时日太短,难以独当一面。”见薛嵩已摆明车马要站在叔王一侧,依仗亲缘关系而得高位的安参将再无迟疑,将当日埋入薛嵩军中的钉子一一告知,竟不下三十人之多。
“便是这些”待安参将一一说完,薛嵩一问间见他点头相应,如释重负地一笑,起身向亭边走去,口中的和煦的声音传来道,“如此,多谢了,出来时辰不短,安参将也该上路了。”
远远离开亭子正中的石几,随着薛嵩“上路”二字出口,如同得了暗号一般,牛兵马使振衣起身的同时,腰间一道寒芒闪过,随即,那柄长剑已抹过安参将的颈项,一腔鲜血如瀑布般喷涌而出的同时,随着“铿”的一声闷响,安参将的身子已砸落于地。
变故突生,安参将的贴身牙兵万万料不到牛军粮使会对自家大人动手。只这一愣神的功夫,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就见身侧薛嵩的三百牙兵已杀气腾腾的转过身来,这些牙兵的手上赫然人手一柄劲力强劲的黄桦木弩。
“远山,这一年来委屈你了”扭头瞥了一眼安参将的尸身,薛嵩轻声叹道,“这游园军性子沉稳,办事干练,年来我对他不薄,本有意大用,没想到竟是安贼心腹”
就着安参将的身子拭净了宝剑,军粮使牛远山接话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原也不奇怪”
“远山说的是,”自失的一笑后,薛嵩正肃了脸色道,“从即刻起,你便是相州兵马使,把你的手段和这一年的布置都拿出来,务必牢牢掌控相州,此事关系甚大,万万轻忽不得。”
“末将得令”一礼之后,牛远山转身出亭,一声呼喝后,带着贴身牙兵反身上马回城
关内道灵州,随着大战开打,做为哥舒翰驻跸之地的灵州比以前忙碌了许多,城内来来往往的都是急匆匆的军士。与这种繁忙相对,城郊三吕山上的幽静就愈发显的难得。
阳春三月,正是好春时节,万花初绽,百草萌绿,间以山间流水淙 ,说不出的惬意悠闲,远处城内的喧闹愈发衬托出此间的清幽。婉曲小路上,正有三人徐步而上,踏青野游。当先一人儒衫长服,黑发飘飘,正是监军使唐离,而与他同行地两人一是宫中的老相识,如今太后身边最得信重的黄太监,而另外一个则是久不相见的牧马监监正王缙。
“黄公公,秦卿,你们来的可谓正当其时。”唐离伸手略指着远处葱郁地春景道,“逍遥塘之上,吟咏苑柳之下。结春芳以崇佩,折若华以翳日。弋下高云之鸟,饵出深渊之鱼,如斯美景与闲适,无论是在深宫还是陇右怕都难得,二位好福气君子之所以爱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傲啸,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观也。尘嚣缰锁,此人情所常厌,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城内扰攘,今日我便以灵州秀美山水为二位接风洗尘,以偿人情常愿而不得见之恨。”
“咱家自小出生乡野,眼前这春景也没觉出什么来。反倒是状元公的文辞比这春景更好看。”顺着唐离所指远眺了几眼,黄公公收回眼来似是无意间道,“就咱家出京前侍候太后登高小蓬莱,太后娘娘还说再美的景儿,若少了唐大人随行解说,也要减色三分。”
黄公公这话出口,惹得唐离心头一动,杨妃万千风情下丰满的身形陡然又闪现眼前,就连眼前这清幽的春景也蓦然幻化成那双流波善睐的眸子
月来,因着玄宗驾崩而他自己又频繁出京,两人的见面就少了许多,此时经黄公公这一提,他还真有些想念。
“黄公公说的是。”旁边同样一身文士常服打扮的王缙抚掌道:“陇西虽则严寒,但自有奇绝的景色可赏,眼前这春景虽则清幽,但若无别情妙语如珠,倒也算不得什么。”
王缙的话语让唐离收束了略有些散乱的思绪,瞥过一边黄公公唇角似有若无的笑容,唐离哑然笑道:“秦卿,你也来说我。谁让你与黄公公到的不是时候,如今大战开打,灵州闹腾的跟个油锅也似,我怕城内太闹扰了你们,特意想着要到这三吕山来踏青野游,没想到这番苦心竟是多余。”
他这一番似真似假的抱屈惹来二人一笑,说来二人还真到的不是时候。既然知道黄公公两人并无吟咏山水的兴致,唐离也就没再多做逗留,三人登上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山丘略做远观后,便下山回城。
中午,唐离也没在城中酒楼宴客,只在监军府花厅整治了几样雅致小菜,三人对饮小酌,这种毫不见外,亲友间相处的方式倒让年纪渐老,爱好素静的黄公公颇为满意。席间,这些日子忙得衣不解甲的哥舒翰也抽身而来,虽然时间短暂,倒也扎实的陪黄、王二人满饮了数盏。
一时饭毕,唐离亲自燃炉烹茶,王缙知机,饮过一盏后就推说连日赶路疲累,先行下去休憩,监军使府后花园中的小亭中便只剩下唐离与黄公公两人。
目送王缙走远,黄公公手执茶盏问道:“状元公此次离京也有三、四个月的光景了吧”
“是,有三个多月了。”不知黄公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唐离随口答道。昨个下午,黄公公刚到灵州,哥舒翰就心急火燎的跑来,二人猜度了许久,也不明白这个如今正当红得令的太监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前来灵州,且京中一点风声也没有。虽然这个老太监口口声声是给太后置办灵州五云锦而来,但这样的说辞只怕连他自己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