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开始见着“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两句,原本满心欢喜的杨妃蓦然脸色一沉,心中暗道这冤家好不心狠,正与自己情浓时还想着长安家里地美人,及至看到“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两句时,杨妃心中已由酸楚转为了惆怅哀伤,直到这最后一句“不如怜取眼前人”破笔而出,所有的酸楚及惆怅哀伤顿时消失殆尽,磨墨的手早已停下,杨妃看着这七个字,一时间竟是痴了。
晏殊的这首浣溪沙意境辽远,情思深致,唐离也极是喜欢,是故写完之后他也停笔欣赏了许久,待抬起头来时,却见痴痴看着新词的杨妃眼中不知何时已是水波盈盈。
“怎么了”,随着唐离的一声探问,杨妃眼中的水波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化作两串胭脂粉泪,“落花风雨更伤春我便是这落花殆尽的残春,便是异日能得相守,不过三两载已是人老珠黄,颜色尽褪,到那时阿离你及两位夫人却是青春正盛,不如怜取眼前人这话说来容易,做来却是好难,好难”,轻轻的诉说声中,杨妃脸上的泪水愈多,“阿离,你还记得前岁的那首旧词麽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言语至此,杨妃再也受不得心中突然而起的伤悲,伏案啜泣连声。
晏殊这首浣溪沙本是念远伤春之词,词中“满目山河”“落花风雨”等形象与“空念远”、“更伤春”的惆怅哀伤之情结合一处,却最易触引人去联想与此仿佛的渺茫的人生际遇,想到这一点,唐离才觉出写这首词的不妥,触动了杨妃敏感地心思。
“作这首词的原不是我。又是自娱的游戏,何至于就让你想到这些”,唐离缓缓走到杨妃身边。扶着肩膀将其拥入怀中柔声道:“名花倾国两相欢。这世上女子不知多少,但公认地倾城绝色也只你一人而已。不知别人该怎么羡慕你怎么就说出这样地话来真正的美人得上天眷顾本就是不老地,你便如那西湖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无论怎样打扮总是最美的”,唐离修长的手指轻柔的为杨妃抹去脸上的泪水,“再说你这样想也分明是把我看地小了。咱们认识的久,也不需瞒你。初始被你吸引地确是因为你绝美的姿容,及至到了后来,倒更多的是感情的牵挂,你日日念着我,担心着我,为我付出良多,我又非木石焉能不知用你心换我心。世间每一份感情莫不是如此,我又如何能例外到你真得自由身的那日如蛟儿、怜卿一样。此话出我之口入你之心。若有违反,天诛之。地灭之”。
“呆子谁让你发这样毒誓”。如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听唐离说出这样的狠话时,杨妃急忙转身堵住了小情郎的嘴。“我原不是这样,只是一遇着你这个小冤家,这颗心就浑似不是自己的了,这都是命。你待我一日好。我便得一日欢愉。若真有一日不好时,我就青灯黄卷了此残生。无论如何,我这一生总算也真心欢喜过一个人,有这也就够了”。
正在二人情话缠绵之时,却听车驾外几声清脆的叩门声,小玉地声音传来道:“娘娘,薛将军请见”。
小玉口中地薛将军正是此次羽林左卫护军统领,与时任兵部尚书薛龙襄份属同族堂兄弟,听说是他请见,杨妃拭了脸上的泪痕,于锦榻上坐定瞪了唐离一眼后,方正色道:“传”。
这羽林左卫薛将军与薛龙襄年龄相近,但长相却朴实地多了,“末将叩见太后娘娘,见过唐大人”,杨妃挥挥手示意他起身后,直接问道:“薛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回禀娘娘,末将刚接到兵部传来地六百里加急信报,言说今秋以来,剑南道防线外地吐蕃部众调动频繁,大不同于往年,就在四日前,更有一部吐蕃游骑二百余人不知怎么溜进了剑南道腹地。”
吐蕃地处高原,气候寒苦,每年活动的高峰期都在秋季,是以边镇因有“防秋”之说,虽然大唐在与吐蕃接壤地地方设置有剑南与陇西两处镇军节度,但因剑南道边镇上山多林密,不宜骑兵及大军行进,是以多年以来吐蕃但有寇掠都是向地势平坦的陇西方向发力,此时听薛将军如此一说,唐离也是大感意外道:“噢,竟有此事”。
“此乃兵部六百里加急公文原件,唐大人请看”。
唐离接过公文一目三行的看完后,沉吟了片刻后问道:“你是此行护军统领,你以为我等现在该怎么行事”。
“末将临行之时便得兵部大人吩咐,唐大人文武双全,智计高绝,这一路上末将只需遵太后及大人之令行事就是,无论是进还是退,末将都当严令手下儿郎戮力用命”,若以太后身份之尊,稍有险情就该就此折返,或是就地等险情过后再往前走,但这一路来薛将军也知道太后归心一片,自己真要说出这样的主意来十成十讨不了好,是以就耍了个花枪,他现下虽然说地慷慨,其实质却是半点主意没有。
见有了险情,身为护军主将地薛将军依旧刀切豆腐,唐离心下一阵不快,但碍于薛龙襄地面子,他倒也没说什么重话,只寒着脸挥手道:“即如此你先下去,我与太后商议后再定行止”。
望着薛将军恭谨而去的背影,唐离摇了摇头,看来随后地路途上若真有事,这人也不太指靠的住。
不等唐离转过头来,端坐在锦榻上的杨妃已率先道:“不用商议,车驾不能停,至于回长安,更是绝无可能”,离家二十多年,这回终于有机会再回去,眼瞅着就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却不能往前走了,甚或要折返,杨妃如何甘心,一时心急之下,说话又多了几分在宫中多年养成的强横。
薛将军如此,见杨妃也来添乱,唐离顿时神色一肃道:“此事重大,是走是留由不得你”。
面对小自己十多岁的唐离,在玄宗面前也是动辄耍小性儿的杨妃却硬不起来,见小情郎脸色不对,她当即改换了声调轻声道:“阿离,眼看着走完山南西道就要入剑南了,那能在这停下这才是初秋,若等剑南防秋结束,难倒我们真在此停上三个月我少小离家,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回剑南道,阿离你真就忍心让我就此折返”,说着说着,杨妃的眼圈就又红了,“吐蕃年年袭扰,陇西不说,剑南道可曾有一次被吐蕃人大举侵入腹地的兵部这份公文分明是过分小心后的小题大做,若情势真如此严峻,那鲜于仲通岂会不派人来报阿离,咱们接着走就是,出不了事的”。
唐离的脾性素来不吃硬,见杨妃软了下来,他刚起的火气也就顺势消了,听杨妃所说也大有道理,沉吟半晌后他才开口道:“从即刻起放慢行程,再谴人往鲜于节度处探问,若鲜于节度说剑南无事,咱们再加快行程,若形势确有异常,或停或返再作定夺”。
剑南道节度使衙门,鲜于仲通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盯着身前的山川地理图,短短数月之间,素来最重养生的他已是鬓发全白。
“麟儿,太后娘娘的车驾到那里了”,双眼依然紧盯着剑南道山河地理图,鲜于仲通沉声问道。
被他唤作麟儿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相甚为俊雅的将领,因是叔侄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