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现的淋漓尽致,从前恨不得鞍前马后的门生故吏,此时此刻,竟是没有一丝的羞愧,除了一丝胆战心惊,便是彻骨的冷漠。
蔡京的时代结束了,这时候,改换门庭,是该要为自家打算。
蔡京呆滞地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晃,一步步往回走过去,细雨像是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有些辨不清方向。此时此刻,一顶斗笠伸过来,那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带着会心的笑容,朝他递过斗笠,好在他头上两顶斗笠,摘下一顶,还有一顶戴在头上。他真挚地笑道:“太师,这斗笠借了你吧。”
说罢,走过去搀扶住蔡京,一步步将他送到轿子那边,蔡京什么也没有说,钻进轿子的时候,忍不住深望了沈傲一眼,道:“平西王客气。”
沈傲弓着腰,朝他欠了欠身,什么也没有说,返回官员的队伍中去。
这个表现,让所有人惊愕了一下,只当这平西王是伺机折辱,随即也都别过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只有蔡京和沈傲知道,沈傲方才的举动完全出于真心实意,二人虽是死敌,可是在沈傲的内心深处,若是没有蔡京这个敌人,他的政治手腕永远不会到如今这般如火纯青的地步,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可怕的敌人,让沈傲步步惊心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揣摩学习,才成就了如今的平西王。
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沈傲不知道,至少方才的一刹那,沈傲是完全将蔡京以师礼以待之的。他冒着雨回到队伍,官员们已是鱼贯而入,沈傲排在最尾,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是这时候,已经杀机毕露了。
彻底打垮蔡京,只在今日。
讲武殿里,赵佶阴穿着冕服,阴沉着脸上殿,先是向沈傲投去一瞥,随即坐在銮椅上,抿嘴沉默。
群臣被这气氛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有人偷偷打量了赵佶一眼,最后又低下头去,这朝局扑朔迷离,现在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殃及了鱼池,真真是冤死了。
殿上殿下的君臣似乎是在较劲,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响,赵佶才是突然道:“边镇哗变,兵部难辞其咎”他目光一扫,目光落在新任兵部尚书方达身上。
那方达如在热火中炙烧,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里叫苦,这几年的兵部尚书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忌讳,一个比一个凄惨,自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撞到了这种事。
方达畏畏缩缩地站出班,道出想好的措辞:“陛下,微臣初月上任,上月的钱粮”他的喉结滚动一下,随即咬咬牙,蔡京都倒了,还怕那蔡绦做什么
方达定下心,继续道:“都是前任兵部尚书”
赵佶颌首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蔡绦是蔡京的次子,虽说现在对蔡京厌恶至极,可是对蔡京宠信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说翻脸就翻脸这个脸,得让下头人来翻,自家再顺水推舟。
这样一来,又有谁说赵佶不念旧情
赵佶冷冷打断道:“你说的是蔡绦”
方达哆嗦了一下,双膝一软,匍匐跪下,虽说蔡京已经隐隐要倒台,可是当国几十年,谁知道还会不会再起复可是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发,总不能教自己把这罪责担上来。他其实也算半个蔡京的门生,可是被这一吓,就什么也顾不得了,魂不附体地道:“是。”
有了这句话,赵佶的脸上才是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目光一闪,这一次落着的是御史台一众御史那边:“蔡绦贪墨军饷,御史为何不风闻禀奏,你们就是这样报效天恩的”
语气淡然,像是在叙说家常一样,可是这淡然的背后,却隐藏着杀机。
一众御史们站出来,都是垂着头不敢申辩,怎么说难道说这是定制,是祖宗的老规矩,人者有份谁说了这句话出来,只怕这殿里的群臣都要卷袖子和你拼命了,再加上,这些人里头,吃拿的也不少,京官三大油水,泉州的官商孝敬是一个,如今没了,外放官员的冰炭敬是一个,另一个就是兵血了,这都是稳打稳的金饭碗,锅虽然砸了,可你要把平时大家一起吃拿的兄弟出卖,那就等着鱼死网破吧。
赵佶冷哼一声,道:“朕在问你们的话。”
赵佶的语气冰冷了一些,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终于,一个御史咬了咬牙,道:“陛下,微臣人等不是不知,而是太师当朝,我等不敢弹劾奏事,蔡绦贪渎之名,早已有之,群臣敢怒而不敢言,微臣万死,请陛下恕罪。”
说蔡绦,势必要拉扯到蔡京,有了这御史的发言,赵佶脸上浮出淡淡笑容,只是这笑容藏在珠帘之后,谁也看不清楚。
赵佶淡淡道:“起来吧。”轻易地就将御史们放过,继续道:“兵部这边怎么说你们与蔡绦同在衙署办公,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出”
兵部几个侍郎、主簿听了,也是吓了一跳,纷纷道:“陛下,我等岂能不知只是蔡绦专断,我等身为属官,不敢违逆。”
从前都是大家给蔡京去擦屁股,如今却是一个个站出来,拿蔡家父子当夜壶了,什么都往他们身上推就是。
而这个时候,赵佶的表现也让他们大胆了几分,但凡推诿到蔡家头上的,都是棒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有了这个甜头,不管是新党旧党,这时候突然明白,陛下要查问的,不是什么贪渎,目标是蔡家父子,这些老狐狸有了主张,已经有些放肆了,谁曾想到蔡京也有今日。
正是这个时候,一声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讲武殿环绕不散,众人瞩目看去,却是尚书左丞李邦彦挺身站出来,朗声道:“陛下,微臣守制回朝,目睹京畿之状,惊不自胜,微臣效忠王事,不敢藏私,今日”他榻前一步,身形更显伟岸,道:“微臣愿以死相谏,弹劾蔡京,以正国体。”
这一句话,真真是引起一阵哗然,沈傲眼眸一闪,冷冷地看了李邦彦一眼,至于其他人,却都是佩服他的勇气,现在虽说已是一面倒,可是毕竟还不明朗,这时候站出来火中取栗,也得要有几分勇气。
赵佶淡淡一笑道:“太师乃是朕的肱骨之臣,你弹劾蔡京,岂不是说朕”
李邦彦也是淡淡一笑道:“陛下若是见罪,微臣粉身碎骨已图报答,恳请陛下先看奏疏,再言臣罪。”说罢,掏出一份奏疏,竟是厚厚的一沓,高高拱起,等待内侍前来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