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未雨绸缪。
废黜海政,挖的是商贾的命根子,其实也是在剜王公们的肉,这些王公消息灵通,也听说一些太子非议海政的事,不管太子出于何种目的,是借以来打击辅政王还是当真认为海政误国,太子的这个态度,也引起了极大多数王公的反感。
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家里都有成群的奴仆要养着呢,你说废黜就废黜,真当大家是你案板上的肉吗
所以这些王公拜谒沈傲,除了是叙旧,更多的是发牢骚,无非是说自家摊子铺的如何如何大,逢年过节来往送礼要钱,豪门大族摆排场要钱,家里不肖子也要钱,这日子真真是没法过了,好不容易在泉州这边做点生意,眼看这模样太子登基之后还要废黜,这还教人活吗生活艰辛懂不懂去日苦多有没有
这番话说得真是动情极了,连沈傲都不禁唏嘘,恨不得叫人拿个十贯、八贯临走的时候打发一下,可是看到这些家伙往往倒完了苦水,要嘛拿出价值几十上百贯的玉骨描金扇子扇着风,要嘛就拿着上好的玉在手中盘玩,这主意立即打消。
沈傲当然知道,这些家伙的意思是想叫自己做个出头鸟,等将来太子登基之后做愣头青去维持海政,他们呢,仍旧是看戏,海政维持住了,他们叫一声好,若是海政失败了,他们也绝不敢站出来反对。
“一群投机取巧的王八蛋。”沈傲心里大骂几句。不过话说回来,至少这些人心里还是向着他沈傲的,这就是说,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们的利益得到保证,他们都不至于疯狂的反对。
既是有人暗中支持,沈傲何乐而不为,难得摆出一副很和善的面孔,与他们亲切会谈。
到了五月初九的夜里,沈傲与安宁同塌睡下,那沈骏儿已被奶娘抱走了,二人都是心力交瘁,已是睡到了深处。外头突然发出急促的脚步,有个下人急促促的道:“王爷王爷”
沈傲惊醒,看了消瘦脸庞的安宁一眼,应了一声,连忙趿鞋起来,返身为安宁掖好了薄裘,怜惜的看了她一眼,才返身出去。
今夜的月色极好,狡黠的月光伴随着夜风拂在面上带来一股头人心脾的清亮。来拍门的是个门子,一见沈傲出来,压低声音道:“行宫来人,陛下急招殿下去。”
沈傲心里咯噔一下,心知该来的总算来了,脑子已是嗡嗡作响,差点要昏厥过去。好在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道:“快,备马”
到了行宫,居然来了不少人,晋王、齐王、赵王为首,下头是一群王公和官员,都是哭丧着脸,一见沈傲过来,如见了主心骨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道:“殿下速速入宫陛下只怕不行了”
沈傲点点头,快步进去,一路辨不清道路,走的又急,踉跄了几下,差点儿扳倒,给他打灯笼的太监追不上他,生怕沈傲出了什么意外,不断的道:“殿下,慢些慢些”
沈傲不去理会,飞快到了寝殿,浑身已溅了不少泥星了,杨戬就在这寝殿外守着,见是沈傲过来,道:“快”
沈傲没有功夫与杨戬寒暄,忙不迭的进了寝殿,只见这寝殿之中,已来了几个随行的后妃,正擦拭着泪侧立在榻前,榻上的赵佶居然脸色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一见到沈傲来了,便招手:“来”
沈傲这时候没有哭,该笑的也笑了,该哭的也哭了,事到临头,居然发现自己一点情绪都没有,或许是根本还没有分辨出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情绪。沈傲快步过去,跪在榻前,道:“陛下微臣来迟”
“不迟不迟”赵佶显得很安详,眼中隐隐似乎含着一股满足的笑容,道:“本来是想叫安宁一起来的,朕也想见见皇外孙,可是深更半夜,还是不要吵到她们母子了,朕怎么来,就怎么去,劳动这么多人,朕心难安。”
“是是”沈傲脑子一片空白,真不知该说什么。
赵佶像是舒了一口气一样,道:“那就让晋王他们进来吧。”
杨戬快步出去,过了一会儿,整个寝殿都跪满了王公大臣,晋王最是伤心,陶陶大哭道:“皇兄皇弟来了”
赵佶气若游丝的道:“好,你来了便好,来,到榻前来,让朕再见你最后一面。”
这明明最怕死的皇帝,此时此刻居然说不出的淡然,口吻之中没有一丝的恐惧。
赵宗哭哭啼啼的挨着身子过去,赵佶看着他,挽住他的手,长叹道:“你太胡闹了,要收敛朕朕护不住你了”
“我我”赵宗再说不下去,哇哇大哭。
几个亲王依次过去,赵佶都和他们说了话,语气才变得严肃起来:“可以起遗诏了”
所有人都重重埋下头去,已有太监拿出了纸笔,开始记录。
赵佶似乎早已打好了腹稿,慢悠悠的道:“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今朕年届五旬,在位二十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太子赵恒,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钦命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
这遗诏并没有出乎人的意外,太子登基其实从监国之日起就已成了定局,众人一起道:“臣遵旨。”
赵佶显然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淡淡道:“所有人全部退下,独留辅政王沈傲在侧。”
所有人都悄然退下,连几个后妃也都被内侍们搀扶出去。
沈傲仍然跪下榻前,一动不动,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神来,明明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可是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