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卷一本本送进去,邹义在院中等候,刚琢磨是不是告辞的时候,就看到帘子掀开,赵金亮探头出来说道:
“邹公公,万岁爷传你进去”
邹义连忙走进去,先是叩见,起身下意识的扫了对面一眼,看到万历皇帝一切如常,张诚的神色反倒颇为郑重,不由得有些纳闷,万历皇帝开口问道:
“寡人记得有些文档是说张阁老家内宅的,对,就是那个某个俊美书生被人用口袋套住了头,然后被骗来到天宫,和那些仙女睡在一起”
邹义又疑惑的看了张诚一眼,却发现自家义父也是满脸惊愕,万历皇帝倒是带着笑,皇帝所说的,虽然治安司的消息众多,但邹义对这桩事还真有印象。
京师士子们都传说,来自南直隶的某举人,高壮英俊,某日被人用匿名的帖子请到某小酒馆喝酒,喝酒的时候客人未到,酒菜却是齐备,这举人没有戒心,饮酒之后就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一华美无比的宅邸,所见都是绝色美人,而且除却汉女之外,尚有异域风情,这举人惊愕无比,那些女子都跟他说他来到了天宫,这举人家中也是富户,却没见过这般华美豪奢的所在,又有如此多的绝色,也就信了。
整日里胡天胡地,逍遥无比,但有时候也要住在地下,据说是什么“洞府”的所在,过了十几天,他又喝酒昏沉,醒来时却在街上,整个人被充满异香的布口袋包住,身边还多了百余两黄金。
到底是梦还是真实,这举人也是糊涂,去找灌醉自己的小酒馆的时候,却发现那条街上并没有什么小酒馆,小酒馆那里只是个无人居住的宅院。
这种种行迹,举人还真以为自己去了天宫,到处何人炫耀所见所闻,在石马巷某酒楼夸耀的时候,却被隔壁某世家子听到,笑着说,当年西晋贾妃迷昏街市上的美少年入宫,不也是一路手段,你不知道进了那户豪门的内宅。
秽乱别家女眷,有这等美女内宅,又是如此豪奢华美的人家,自己怎能得罪的起,这举人害怕遭遇到杀身之祸,当夜就逃离了京师,从此不知所踪。
按照他这举人描述的种种情况,大家都在猜是张阁老的府上。
这传闻呈上来的时候,万历皇帝看的颇为仔细,不过这传闻的重点,在那举人如何在“天宫”荒唐,其他都是从略,邹义当时猜万历皇帝之所以看的仔细,可能和看春宫画的心思差不多。
不过今日为什么又问起,邹义心中糊涂,既然明确了什么事,查找翻检就容易的多,不多时就找到,双手递到了万历皇帝那边。
万历皇帝笑着翻开,邹义琢磨了琢磨,上前禀报说道:
“万岁爷,这文卷下面三页纸是去年年底加上去的,治安司派人查过,所谓举人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过是有两个尼姑在张阁老府上行走,经常替内宅做些放债送信的勾当,这两个尼姑在外面有相好,把在张府的所见所闻讲了,他们相好编出的故事,写成册子高价售卖,这两对奸夫y妇顺天府已经重办了”
万历皇帝仔细翻看着文卷,边听邹义的话,边点头,随口笑着问道:
“这泰西姬、暹罗女,还有高丽贵女,这个是真的吧”
“回禀万岁爷,这个应该不假”
“见天女衣带环佩,不似人间所有,事后谈及,皆以为价值千金之上,非如此不能有也,啧啧,也就是说张阁老后宅的这些女眷身上的穿着打扮都是这般,是不是”
邹义已经是第三次看张诚了,张诚神色不动,似乎下颚向下点了点,邹义想要看清,万历皇帝却笑着抬头,他连忙低头犹豫了下,开口禀报说道:
“奴婢奴婢也未曾亲见,不过张阁老内宅豪奢无比,这个多有传闻,应当不假。”
“所见亭台楼宇皆似天宫,事后念及,纵天宫又能如何,恐不如也,呵呵,这个倒不必问你了,寡人今日探病,见到了张先生府邸的模样,的确是的确是”
邹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躬身下去,万历笑着转头对张诚说道:
“张伴伴,寡人和贵妃的床帐不过是用铜钩,那材料据说是御用监在江南采买的上好轻纱,张先生那边可是银钩,轻纱的质地,寡人尽管不太懂,可也知道比寡人用的要好。”
张诚愣了愣,想要张口说话,可还是低头沉默,万历皇帝笑着转过头,又是翻看那文卷,只翻了一页,就停手不动,似乎在那里发起愣来。
静了会,万历皇帝突然把手中的文卷狠狠的丢了出去,屋中三名伺候的宦官都是抬头,万历皇帝从椅子上站起,双臂猛地在桌子上一扫,桌上已经凉的饭菜碗碟都是掉落在地上,纷纷碎裂。
“混账”
万历皇帝猛地一声大喝,屋中几人愕然,外面脚步声急促响起,几名侍卫跑了进来,一人在外面大喊道:
“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这也是宫内规矩,侍卫若听到有异动的反应,万历皇帝站着大喊道:
“滚出去滚出去外面守着”
外面答应了一声,迅速离开。
“让寡人勤俭让寡人节省平日用膳只能有一个肉菜,那时候张伴伴领着朕出去吃碗红烧肉,朕都欢喜的不得了张先生吃什么想吃江鱼,居然船中装水,养鱼送到京师,让寡人不要兴土木,寡人和母后住的是老旧破烂房子,张居正住的是什么,文报中说的好,琼楼玉宇啊,连朕看着都眼红的宅子,去爱妃那里次数多了,就要寡人远女色,他怎么做他怎么做”
说到最后,万历皇帝抓起奏折本上一个玉狮子镇纸,在地上砸了粉碎,红着眼睛左右看看,直接掀翻了书案,粗声骂道:
“老匹夫”
张诚、邹义、赵金亮都是跪了下去。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两个月不到
第五百九十九章两个月不到
“什么圣贤道理什么明君之行全是狗屁,全是狗屁他自家做不到,朝中臣子无人能做到凭什么要求寡人做到,朕是君父,这天下都是寡人的,凭什么寡人要这样的清苦,这样的自律,他们却可以这般肆意妄为”
万历皇帝在御书房中来回走动,狂躁的摆动双臂,大声的咆哮不停,张诚是知道万历皇帝的细微习惯,皇帝如果自称“朕”的时候,心情往往不错,但若是说“寡人”则是严肃场合或者是不快的时刻。
此时两个自称没规律的说出,张诚还是第一次见到,心知万历皇帝心情激荡,乱到了一定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