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想得头昏脑涨,干脆扔下黑子不去想了,他瞥了一眼薛汶,突然问道:“昨夜之事你怎么看”
薛汶好似毫不意外这一问,挑了挑眉,答道:“术者们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了。”
“哦”
昭元帝仿佛有些诧异他的直白,“别忘了你自己也是术者之一。”
“我只是个散修,散修们势单力薄,从来不敢在凡人中间炫耀法术,我们还怕被人当妖道泼狗血吊旗杆呢”
薛汶有些委屈的辩解道,随即他神色显出愤怒,“昨夜出现的那一道五色彩光,气势如此霸道,竟敢在皇宫大内劫走乱贼这是要明刀执杖跟朝廷作对吗”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从远古时起,术者们便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可擅入帝阙,尽量不与世俗之帝王有所牵涉。这些人连这规矩也忘了吗”
昭元帝神色冷然,并不见多少怒意,“可是他们就是如此做了,可见,你们的规矩,也终究失去了制约之力。”
薛汶皱起眉,“这必定是有根基的术者所为说不定,跟天门三宗那群疯子脱不了干系”
昭元帝摇了摇头,“情况未明前,不要妄自猜测,平白竖敌。”
薛汶一愕,仿佛惊讶于他的冷静,“不管是哪方势力,既然如此明显的支持乱党,那便是我朝的敌人。”
昭元帝看了他一眼,“这敌人并非兵马可敌你有什么对策吗”
第三十八章 翻掌且共天下忧
薛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才听他开口,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瞒万岁,这对策二字,我也想了一夜,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禀。”
他唇角微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首先,臣先声明这是只一家胡言,无论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万岁不要怪罪我才是。”
昭元帝目光凝于棋盘上某一点,“你继续说。”
“术者们素来不愿与世俗的权力有所牵涉,历古年代都是如此,臣想,就算有再大的利益在他们面前诱惑,他们也该掂量一下,得罪天下之主,将会是何等的寸步难行从这个意义上说,什么奇宝、秘籍,什么门派交情,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这次,几派术者或是各出杀招,或是来宫中劫人,他们这般不把圣驾放在眼里,只有一个原因”
他偷看一眼昭元帝,见后者面无表情,这才吐出一句,“他们,根本不曾把您当作是天下之主甚至可以说,他们认为的九五至尊,另有其人。”
这话听着轻飘飘一句,实则却是极为凶险,昭元帝目光微一闪动,冷然声音无喜无悲,“如今天下,已有大半落入我手,其他各方,虽然暂时苟延残喘,却也难成气候,朕很纳闷,这些术者心中,究竟认为谁才是真龙圣主”
薛汶微微苦笑,“臣也不知我只是一介散修,几个狐朋狗友也是孤家寡人,游戏人间,术者圈子里一些五花八门的消息听了不少,但与局势有关的,却实在是寥寥。”
他无奈摇了摇头,“但如今这些术者随意来去宫中,居心险恶,实在不能由着他们乱来了唯今之计,我们也该礼贤下士,请求高人术者的支持。”
“高人”
昭元帝幽黑双瞳中,首次有了亮色,“你有什么人选推荐”
“有是有,可是”
薛汶说到此处,眉头深皱,好似牙疼一般抿紧了唇,“此人实在是”
“吞吞吐吐做什么,这人到底有什么不妥,让你如此为难
昭元帝抬眼看向他,目光中明白无误的写满了不悦催促,薛汶一狠心,终于道:“此人住在终南山一处奇峰之上,不知姓氏,术法中人,只称他为无翳公子。”
“无翳公子”
昭元帝重复回味着这个奇特的名号,眉间不为察觉的轻皱,“好大的口气,他认为自己目之所尽,穷极万物,无人可蒙蔽他之判断吗”
薛汶苦笑着摇头道:“这便是臣所为难之处,这位无翳公子,个性古怪高傲,机敏好辩,是极为刻薄狠毒之人若是招揽此人,只怕言辞之间嚣狂无礼,要触怒圣驾。”
昭元帝轻笑一声,笑声中的不明含义,却是让薛汶微微出了一身冷汗,“若他真有出众之能,朕容忍他一些小小傲性,又有何难”
薛汶避过昭元帝的目光,小心斟酌着词句,道:“还不仅如此无翳公子曾经夸下豪言:天下间无他难解之事。术法中人若遇难关,都会去拜见他求教,但是十有八九,连他的面也见不上,便要颓然而回。少数有幸当面拜求的,只有答出他随口说出的一个问题,才能真正得到他的帮助。”
“一个问题是吗”
昭元帝目光一闪,随即将犀利视线投射在薛汶身上,“既然如此,朕倒是有个好人选,可以代替朕去延请这位无翳公子。”
薛汶被炯炯目光凝视着,顿时浑身不自在,一种恶寒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起,看着昭元帝肯定的颔首,他整个人都被惊得结巴了,“不不会吧,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和他都是术者,爱好相同,有共同语言嘛”
昭元帝一本正经的说道,他眼中略露的揶揄笑意,让薛汶心中愤愤,却又敢怒不敢言。
“好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
诏狱地面上层,乃是一座二层的回字形黑色楼阁,丹离被一路押解着,来到了左下一层的正房里。
正是日光明灿,房中却是暗得让人无法视物,丹离闭了一会眼,重新睁开时,却见自己正在大堂中央,上首有一人负手背向而立,看不清面目,惟有那一身华贵紫衣和银金高冠,一头白发却显示了来人的身份。
“你来了。”
左相慕吟风淡然说道。
押解的两人放开丹离,她揉着发红的手腕,眼珠一转,立刻陪上了笑脸,“左相大人,冤枉啊,我真是清白无辜的”
一道银光闪过她的脸庞,丹离往后一仰,这才发觉一柄银色解腕半圆刀横在自己嘴边,险些把舌头割了整个下来。
持刀者正是侍立在侧的黑衣狱卒之一。只见此人黑帽黑衣,一身阴气森森,尖着嗓子喝道:“噤口”
“我允许你开口说话了吗”
慕吟风声音比寒冰更冷,飕飕的传入心田,使人平添七分惶恐。
丹离眼珠死死盯着自己嘴边的半圆割刀,吓得面色都白了,捂住嘴死命摇头。
慕吟风冷哼一声,旋然回身,一双能冻出冰渣的细长黑眼朝着她扫视,好似要在她身上钻出个洞来
“无辜”
他微微冷笑,眉宇间说不尽的蔑然讥诮,“没进诏狱的人才算真正无辜。”
他缓缓走近,白发苍然却又高昂挺拔的身影在她身前造成极大的压迫感,“你觉得你真是无辜”
丹离苦着脸,盯着自己眼前的圆刀,确定它不会乱砍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