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粼粼的茶水已然冷透,尤自发出淡雅梅香,无翳公子却是不以为忤,笑道:“好茶好水。”
他接过精巧茶盏,凑到唇边,毫无犹豫的一饮而尽。
他朱唇之上的水色潋滟,下一刻,却是收起了笑容,连声道也变得冷冰冰的。
“你这一茶之谢,我已经领受了今夜之事,对方虽然失败,一计不成,又将生出好些波澜,我虽为国师,却也不能随身跟着你俗话说,只有千里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也该做个了断了。”
虽不是严词厉色,却是落地铮铮,宛如寒冰金石一般。
昭元帝目光幽暗闪动,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微微颌首,负手而立,面沉似水,平静中却似压抑可怖的激越火焰
“母后,她已经浪费了我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你心里有数就好哼,外患如此险恶,你自己却还是心魔未除若不是你心心念念你的羽织,又怎会误中今日的毒计”
无翳公子冷哼一声,言语很是刻薄刺耳,仿佛对昭元帝很不满意似的。
“你那位羽织姑娘,已经贵为清韵斋的圣母了,她以慧剑斩断情缘,便是要与你划清界限,你若是继续对她怀有旧情哼哼”
他又冷笑数声,侧过脸去,用脚尖再次踢了踢地上昏迷的女体。
“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替死鬼了。”
月光照着他斜落的鬓发,宛如画上的乌云墨雪一把,却又映出梦幻迷离的淡银光芒。
朱红的唇色水色潋滟,虽是蔑然得讥诮的冷笑着,线条却极为优美诱人
虽然看不清真实面貌,无翳公子却实在是美极清绝
不愧是天下无双的人物
昭元帝凝视着他,竟是有些出神了。
“陛下盯着我做什么”
雪白的手指,在他眼前轻晃,昭元帝身上一震,这才回过神来
“嗯真是失礼了”
无翳公子冷然一笑,笑声清脆得好似琉璃碎裂,折扇一扬之下,疾风吹得昭元帝睁不开眼,“你该不会又在思念你那位羽织姑娘了吧”
昭元帝微眯起眼,眉心一皱好好地,这个人却屡次三番的提起羽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若是要否认,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若是说出真相昭元帝干咳了一声,也觉得老脸有些发烫他居然盯着一个男人看得入了神
他默然无语,却被无翳公子以为是默认了,他轻声一笑,冷意讥诮之下却另有无数复杂意味,随即低声问道:“那一具简陋的黒木琴,就是你为她而制”
“是。”
“那么她真是好福气。”
无翳公子眼波幽幽,好似无尽寒潭下的冰雪,又似暗夜里逐渐凄灭的烟花,“这世上,有一个人肯为她如此尽心尽力,而且长久不忘。”
昭元帝想起,第二次会面时,他也曾浅醉长笑,说起自己也有一具古琴,却已是丝弦断折,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伤心往事就连眼前这个高傲狠毒,高深莫测的天机宗主,也有他无法一手掌握之事。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羽织姑娘遇见你,是她的幸运,却又是你的不幸。”
无翳公子长长一叹,随即侧过脸去,遥望着殿外夜色迷蒙,也不知在想什么。
夜风中,他的雪衣羽氅随风而扬,在青金石殿面上拖出长而摇曳的人影。
无边孤寂。
昭元帝心头,鬼使神差的浮现了这四个字。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无翳公子很快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仍是有些苛薄的淡淡道:“总之,你与羽织已成敌对,若是存有旧情,遭殃的依旧是你自己太后那边也是如此我言尽于此,该如何做全看你自己了。”
言毕,竟合手中折扇,恢复一团光罩,离地飞遁而去
“狠不下心去斩断自身的情感与羁绊,根本不配称为一国之君”
他最后的言语微讽带笑,白光旋闪后声音一落,人踪已是不见。
昭元帝凝视着他蓦然消失的身影,微微苦笑道:“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居然有着妇人之仁的毛病”
他不可思议的说完,随即大笑出声。
世人都暗中咒骂他为暴君,即使有胆大的,见到他冷峻森然的神情,也已经吓得心思颤悠。
如今,却有人担心他心肠太软,不能狠下杀手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
大笑之后,他的眼神中却浮现了幽深暗沉之色,要狠下心染脏自己的手其实不难。
“但是我戎马倥偬半生,却明白了另一个道理”
“谋定而后动,后发制人,往往比大开杀戒更有用”
他以地不可闻的声调说完,随即扬声喝道:“来人”
半响,才有人战战兢兢上前来,“万岁”
“把嘉妃送回去,派太医为她诊治。”
昭元帝的双眼,却是连扫都没扫过去上昏迷的佳人一眼,“另外,请左相入宫一趟。”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这”内侍面有难色:已经三更了,出入宫禁恐怕
他骤然停住,仿佛声音被什么切断一般只因昭元帝一撇之下,竟是吓得他汗湿衣襟。
“快去。”
昭元帝声调淡寥,却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顿时便有训练有素的宫人们上前来,将昏死瘫软的嘉妃七手八脚的抬了出去。
她身上披着的素色凉缎滑落了半截,露出玉颈上的红痕,暧昧却又触目惊心。
正是花信年华的美貌宫人面染红霞,偷眼去瞥昭元帝,却见他冷然而立,丝毫不曾多加关切一眼。
好一个冷心似铁的君王
众人心中一凛,随即不敢多话,将人搬出寝殿,随后胡乱替她裹穿了来时衣裙,放入了承恩车辇之中。
辘轳的车声遥遥而去,夜深如晦,有风声吹入车壁,好似幽魅低泣。
璎珞宝盖的车顶厢壁上,海棠花纹路有些模糊不清,垂落的丝帷随风乱舞,好似受了惊吓的笼中之鸟。
无尽的黑夜将一切浸润,车中无声无息宛如似死地,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