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正在喝茶,闻听此语,险些一口直接呛了出来。好一阵咳嗽之后,他就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要知道,他那条陈针对的是躺在父辈功劳上,实际上却武艺稀松的武家子弟,却没有提在军略上该有怎样的见识成就,着实是他欠缺了。洪武年间朱元璋曾经让需承袭爵位的勋贵子弟悉数入国子监,如今这一条却是名存实亡。而且,让那些未来要统兵的武将学习经史子集,他怎么都觉得当初那位洪武帝有些别的意味,况且国子监并不适合武家子弟。
一餐饭吃完,众人付账之后便一同出了杜康楼。因此时距离下午理事还有些时辰,有的思量着早些回去午休,有的随处逛逛,而张越则是陪着万世节前往隔壁红厂胡同挑些摆设。万世节前些天虽成功提了亲,可他也还是当官之后方才雇了一个老仆在家中料理些杂务,几乎是一个光杆司令,因此这婚事的诸多事项自是少不了张越帮忙,如今也只是刚刚在杜家的东边一条巷子找到一处合适的四合院,张越索性使了高泉帮忙采买家具。
“元节,你当初那房子借给我暂住,不收房钱,这是朋友义气。如今这婚姻大事,你要是借给我钱,我也一定会痛痛快快拿下来,但我却不能厚着脸皮当是应该的。你当初从我这里拿去的那些钱货充其量也就是值百两银子,就算是放高利贷也变不了一千两,你可别拿话糊弄我。就算那房子你用最低价给我,至少也值三百两,再加上家具陈设”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要不是早想着你有这大喜日子,我没事情替你把银子拿出去入股生息干什么你不比小夏,他家境还殷实,一面当官,家里还有贴补,你毕竟是一个人。我的产业都是我爹帮忙打理的,底下还有那位点子最多的刘师傅,这些年诸样事业都正红火,自然钱生钱利滚利。比起那些曾经行商中盐的勋贵,这钱来得正正当当。”
张越说起这中盐两个字,冷不丁想起如今再次兼署兵部的工部尚书李庆大刀阔斧地扳倒好些勋贵时,就是用的家人子弟在开中盐时与民争利这一条。事实上,与民争利的又何止是开中盐,无论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还是其他勋贵,家人子弟若是没有店铺买卖,那才是咄咄逼人的怪事,官商勾连本就是屡禁不绝,更何况官家子弟家人行商。
因此,他微微一顿,随即又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是朋友就不要再啰啰嗦嗦,做生意你不懂,我也不懂,自有懂行的人帮忙去做。以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就算你这回能升官,俸禄能多那么一大截,但过日子光指着这个可不行。”
“好好好,反正你的情我都记着就是”
万世节嘀嘀咕咕了一阵子,也就不再揪着此事不放他先头向兵部尚书赵羾提出了旧兵器的裁汰之策,据说兴许会迁转,可要靠俸禄去干什么事却是痴心妄想。人生在世总不能被几文钱憋死,更何况没理由为自己那丁点自尊而苦了小五。只不过,这一次的田庄他可得好好挑人经营,要说经商他不行,种地的话他早年倒是懂不少门道。
在红厂胡同的几家店铺中挑了两个花样古雅的花瓶、一架做工古拙的屏风、还有一些锦匣捧盒之类的小物件,吩咐了送货的地方,眼见时候不早,生怕耽误下午的事务,张越和万世节立时匆匆往回走。路过詹事府门前时,万世节忽然低声叹了一口气。
“老万,你又在搞什么鬼”
“元节,你之前在詹事府,不少事情恐怕未必知道。你提出的军务方略,其他几条也就罢了,这军职承袭那一条金学士和杨学士都赞成得很,廷议也最是嘉许此条,原因很简单,武将世世承袭,那个群体实在是太庞大了。你的用意是好的,只不过,此事虽不涉勋贵,得罪的人却很不少,哪怕你原意不是如此,也得提防被人推出来当靶子。要知道,你家里不止只有英国公和阳武伯,你那两位堂叔没有爵位,但因着祖上的荫庇,他们的军职就可能会世袭,而你家不袭爵的兄弟也是如此,有几家勋贵只有唯一一个儿子我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声,朝中那些老大人们,个个都是心眼极多的。就比如如今咱们那位新上司,也是一位不好对付的老大人。”
第十三卷 山陵崩 第026章 暗影憧憧,千金一诺
五月初五端午节。
一大早朝会过后,照例是赐文武百官宴,同时更赐扇和五彩寿丝缕,若是亲近大臣抑或是勋贵,则往往另有别的赐物,各以品级为第,但一般也就是多上菖蒲和彩丝绦而已。而为了驱毒避邪,从大臣到内眷都换上了五毒艾虎补子衣,不论是家宅还是衙门,门两旁都摆上了菖蒲和盆盒,雄黄酒和菖蒲酒自然成了粽子之外家家户户的必备品。
尽管端午节对于朝官而言并不放假,但这一天若没有紧急事务,却也能休息一下。五军都督府这天下午就早早散衙放假了,从掌事的都督到下头的佥事掌书,几乎都离了衙门,只有几个书吏值守。即便如此也只是做做样子,除非是北边鞑虏犯境,东边倭寇进犯或者是交趾那边又出了什么勾当,若真有事务也都是兵部料理,他们完全不用操心。
这三种情形眼下都还没见端倪,因此比起忙着赈灾的户部,忙着记功的吏部,忙着抽调人手送各国使节回程的礼部兵部衙门如今还算是稍稍能偷些闲的。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皇帝的一只眼睛仍然盯着塞外,但天子好歹没有把北征两个字继续挂在嘴边,他们总能稍稍松一口气。至于交趾大胜则更是一剂定心丸,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算计撤军的日子。
杜桢这天正好不当值,便回了一趟翰林院。他当初中进士之后就在翰林院任职,复召入朝又是翰林侍读学士,如今虽说直文渊阁,但他前头毕竟在这里呆了多年,只因为清冷的个性没几个朋友。如今他这一回来就在屋子里翻阅典籍,翰林院中私底下少不得有些议论。
“一个个都挂着咱们翰林院的名头,成天却连影子都瞧不见,这会儿偏回来了”
“别说杜学士,杨学士和金学士还算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可你们看到过几次人”
“与其发牢骚,还不如想想,皇上为何简拔杜宜山你们有些都在翰林院二十多年了,可眼下要出头不是靠资历,而是靠本事,所以,大伙儿还是省省口舌吧就好比是我,文章学问擅长,经世治国的大沟壑却没有,羡慕嫉妒人家做什么”
杜桢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出了屋子时,恰好听到那边廊下的议论声,下了几级台阶又听到了另一个嘲笑的声音。他素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原本不以为意,此时却免不了朝那边看了一眼。见说话的乃是一个和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不禁暗自称许,随即和一个前头走来的同僚各行了揖礼打招呼,就缓步往外走去。
今天他回来找的是永乐初年安南内斗的经过记录,因为对于金幼孜所提的交趾撤军之事,他仍有疑虑。和杨荣金幼孜共事时间长了,他自是渐渐摸清了那两个人的心意无论交趾还是塞外,都并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