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衙门一样,这里也同样是前衙办公,后衙住人。三门之内有公廨三所。如今右布政使项少渊占去了一座,参政徐涛占去一座,余下一座最大的便留给了张越。如今一家人全都搬了进去,自然少不得洒扫收拾。张越此时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再一看却是崔妈妈正拿着一小瓶东西往静官和三三身上倒。两个小家伙都在死命挣扎,那脸上委屈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咱们的大老爷回来了”正在整理箱子的杜绾扭头瞧见张越,当即站起身笑道,“你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刚刚那些个人来帮忙收拾,个个都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仿佛咱们会吃了他们似的得知你回来的消息更好,一帮人全都面如土色,蹑手蹑脚溜了干净刚刚崔妈妈出去转了一圈,倒是听说了你的新外号,如今改作了张杀头”
“爹爹要杀谁的头”
见儿子从崔妈妈的手下挣脱出来,一溜烟跑到旁边扯着自己的衣襟下摆,却是问了这么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张越不禁没好气地弹了弹他的脑门,这才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不管什么年头,都有的是要钱不要脸,要钱不要命的人,他们哪里怕杀头了你不知道,今天我到怀远驿走了一趟,结果恰好遇到有人拐卖良家女子,打算卖给番人。”
张越把今日原委一一道来。杜绾脸上的戏谑之色顿时没了,就是崔妈妈也忍不住双掌合十念了一句佛。见主人们都没说话,她忍不住念叨说:“真是作孽,都是自家生养的孩子,卖给别人家做活已经是迫于生计,谁会舍得往海外卖我曾听家里亲戚说过,岭南福建等地拐卖孩子的向来最多,若是照此来说,广东也是岭南了,恐怕那孩子还真是被拐骗的。”
“崔妈妈说的不错,我也觉得此事多半属实。我初来乍到,虽说收押了徐大牙,但也得提防人和她互通消息造伪证蒙混过去。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阎王好过,小鬼却是难缠。我在广东全无根基,一应事务毕竟要靠那些布政司的属官,倘若他们联合起来,我总不能一味强压。所以今日我虽说雷霆万钧把人押了回来,却是交给了理问所。须知各司其职,虽说司狱也是布政使的职责,可初来乍到就越过理问所。日后更是孤掌难鸣。”
说了这话之后,张越就在杜绾身旁坐下,又勾手把静官叫了过来,却是抽了几首古诗让儿子背诵。见他一板一眼背得娴熟,他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崔妈妈又凑趣地笑道:“少奶奶没事就教他诵念这些,如今唐诗三百首他几乎都背齐全了,字也认了好多。在京城呆的那几个月,还有三小姐常常拿着书过来教导,静官就是想偷懒也不成呢”
知道自己的妹妹就是那么个执拗的脾气,张越不禁莞尔,当即也就不再考较,又拉了女儿过来,逗着她咿咿呀呀地说话取乐。这时候,秋痕和琥珀一同进了屋子,见礼之后,秋痕用手绢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忍不住埋怨道:“都说广州最热,我从前还不信,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这屋子里根本呆不住,只要微微一动就是一身汗,咱们那些衣裳都太厚实了。”
看见静官上前拉着她的衣襟下摆笑嘻嘻地问好,她立刻蹲下了身子,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又嗅了嗅鼻子,便睁大了眼睛问道:“静官身上擦了什么,味道奇怪得很,和咱们从前用的花露似乎不一样。不是茉莉,也不是桂花玫瑰。”
“是金银花,听说里头还加了甘草,主料还是玫瑰花露。”杜绾说着便吩咐崔妈妈打开旁边那个小匣子,给了秋痕和琥珀一人一瓶,“之前衙门里那些官眷诰命一同过来,除了本地特产之外,就是送了好些各式各样的花露。这里不比京城,潮湿闷热,蚊虫等等原本就多,所以这些花露不但为了除味,还有祛汗驱虫的效应。我这里林林总总收了十几瓶,想着静官和三三都已经热得捂出了痱子,就给他们先用了,你们也拿去用着试一试。”
秋痕和琥珀连忙谢了,而张越也好奇地拿过一个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确实是刚刚闻到过的那种味道。不得不说,后世的女人虽说瓶瓶罐罐多,却远远比不上如今这些纯天然的东西,花露是自己蒸出来的,胭脂水粉是自己淘制花汁子制作,至于那些香水。每家每户几乎都有独特的方子,他的母亲孙氏和妻子杜绾在这上头也都有些心得。
爱美之心,原本就是女人的天性。
“咱们当初是用锡做甑,加花加香骨蒸花露,这儿却是用铜锅壶,旁边设一道槽,上头是盔状的锡盖子,盖子上盛冷水,锅底上摆一个一寸高的架子摆放那些金银花甘草和花瓣等等,然后放在灶上蒸露。下头没水上头有水,却一样能取花露。这叫做干蒸法”
见崔妈妈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和其他人取过经了,秋痕紧挨杜绾站在那儿,脸上极其专注,而琥珀却没留心听这些,而是坐在小杌子上抱着三三玩耍,张越不禁哑然失笑,索性悄悄站起身来。到了琥珀身边,他轻轻拍了拍肩膀,随即当先出了屋子。没多久,琥珀便打起帘子跟了出来。
“如今咱们已经到了广州,你若是愿意,随时可以去海南。这儿不像京城,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打理,所以平日里不妨和老彭灵犀一块出去逛逛,也好打听一下消息。”
琥珀没有去问张越到时候是否陪着去,毕竟丘家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蜗居海南,地方官极有可能会派人盯着。倘若张越和她一块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局面恐怕便会滑落到另一个深渊。因此,她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彭大哥和灵犀姐姐都知道了”
“我对大堂伯说了。”张越想起离京前去见张辅时的那番促膝长谈,便点了点头,“你祖父虽说北征兵败,但在靖难的时候毕竟是功列第一,靖难军中的将领众多都承受了恩泽。大堂伯初封信安伯,也是你祖父和东平王鸣不平,说是张家父子两代功高,不可因私亲故薄其赏,这才在永乐三年得以封新城侯。倘若不是得了侯爵,他也未必能从东平王征交阯。所以,他心里一直感念。我也是之前才知道,这些年他和不少勋贵往丘家送过不少东西,只是都是托当地官员转交,不敢有太多往来。得知你的事情之后,他便说到时候让老彭陪你去。”
见琥珀默然不语。他便继续说道:“灵犀跟着你,也能方便一些,她为人处事稳重精干,就是遇到什么也能遮掩过去。我这布政使若是能脱开身,抑或者是找到借口,到时候也可以陪你走一遭,一切看情形再说。”
虽然张越承诺过,琥珀也知道他言出必行,但他做到这样的地步,甚至对英国公张辅罢事情挑明,无疑为她免除了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麻烦。凭借英国公的权势,当初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