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你都来了,咱们当然知道是什么时候,大约镇远侯已经离开,所以李大人觉得不放心,因此到这儿来,想要探一探咱们的底,看看咱们是真悠闲还是假悠闲”张越说着就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李龙,见他的脸色一下子僵了,便知道自个这直截了当奏了效,遂笑道,“我知道李大人的顾虑,所以不想劝说什么。这事情你是有苦衷的,不过是被人胁迫而已。”
倘若张越一上来就晓以利害,劝自个倒戈一击,李龙或许还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骗自个入彀,可张越却压根不来这一套,反而说他是被人胁迫,他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更没底了。下一刻,他就看见张谦亦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似笑非笑地颔首点头。
“李大人,想必你如今也该清楚了,这镇远侯突然从广西赶到了这儿,又是这样不管不顾的一味强横,其实不是为了什么追查叛逆,而是为了自个家的家产。他们顾氏家大业大,除了地产,大部分的钱都是来自广州徐家。前些时候你还率军亲自拿下了那拨私自往海外卖人的人贩子,徐家那位掌舵人的锒铛入狱还有你的功劳,如今他要捞人出来,你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哪怕是事成之后,他也需要顶缸的,那时候恐怕你也讨不了好去。”
这些时日镇远侯顾兴祖在自个的都司衙门安营扎寨,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李龙自然能看得出来对方的态度说不上好。之前也是扇个巴掌给个甜枣,对于向来自恃位高权重的他来说,如此轻视的滋味自然绝不是好受的。当张谦把这桩事情撂出来的时候,他顿时心中一凛,此前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一下子变成了确信。
没错,就算顾兴祖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一丁点没错,眼前两人的靠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但对于只是一步步熬资格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他来说,只要人家有心,就必然能把他化作齑粉于是,原本就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索性把心一横,咬咬牙从袖子里取出那张纸片递给了张越,又低声把之前顾兴祖说过的话转述了一遍。
“张公公,张大人,若是真让镇远侯在琼州府找到什么证据”
“咱们都知道他早派人过去了。”张越一扫那张名单就抬起了头,见李龙仿佛是不相信,他就笑了起来,“自打镇远侯一露面,后来又安心呆在你这都司衙门,我和张公公就想到了,也打发了人去琼州府。至于眼下,琼州府那边应当是尘埃落定。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镇远侯自诩顶尖的勋贵,这一次派去的人说不定会狠狠栽一回。”
狠狠栽一回
饶是李龙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张越和张谦自信满满,他也不敢纠缠这一点,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如今我立刻命人送二位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张越就摆摆手道:“这倒不急。”
一听到这不急两个字,李龙脸上苦色更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布政司和市舶公馆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前来打探消息,布政司徐大参还亲自过来询问过,这会儿怕是已经连弹劾的奏折都已经有人写好了。张大人既然知道我是被人胁迫,还请恕罪则个,窝在我这陋室,要办事也不方便不是么”
见两人仍然不动声色,他只得硬着头皮又加了一句:“又或者是两位还有什么需要我李龙做的,但请尽管吩咐就是。”
这才是戏肉所在。张越和张谦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含笑站起身来,示意李龙上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李龙起初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听着听着脸色就渐渐阴沉,到最后竟是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他是实实在在的武人,一身武艺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此时那骨骼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显得异常刺耳。好一阵子,他才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既然在我的都司衙门做文章他敢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一丝狠戾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紧跟着他就对张越和那边依旧安坐的张谦拱了拱手:“那我眼下就先去办这事。布政司那里,我会派稳妥人去报个信。至于市舶公馆张公公既然如此通情达理,我就多谢了李龙若是能够坐稳这个位子,异日还有进益,全都托两位的福”
傍晚时分,都司衙门散衙,门口渐渐出来不少军官皂隶。只是,往日成群结队议论纷纷的情形这一天却是丝毫不见,人们都是一离开衙门就加快了脚步,仿佛里头有瘟疫似的。彭十三站在街角处的一处豆浆摊上搭讪,眼睛却始终瞄着这边的动静,发现人人都是行色匆匆脸色古怪,他心里越发不安,瞧了瞧都司衙门的高墙,甚至有爬上去一探究竟的打算。
就在他心里寻思着是不是等晚上试一试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个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角。扭头一瞧,见是一个尚在总角之间的小孩,他这才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大叔,有人让我给您这个”小孩子笑嘻嘻地把一个纸团拿了出来,又缩回手去眨巴着眼睛说,“那人还说,给了大叔这个,大叔就会给我买好吃的。”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40章 贤父请外援,深夜捣黄龙
三司衙门之中,藩司和都司的规制最大。布政司后衙足有三处大官廨,上百间屋子。张家的官廨占地最大,除了三处彼此联通的院子之外,花园活水浣洗房等等应有尽有,赫然是小小一座大宅门。故而到了这里之后,孙氏就是觉得天气太炎热了些,其余的反而比在京师更舒心。此时,耳听外头都已经响起了闭门鼓那一下下扣人心弦的声音,多日来都是面带笑颜的她却不禁冲着张倬大发脾气。
“老爷,都这种时候了,咱们怎么还能再坐在这里”
“都司衙门已经派出了兵员全城警戒,这当口布政司前门后门都有十几个人看着,不坐着还打算到哪里去只要那位镇远侯不是想着造反谋逆,咱们的儿子就出不了事再说,彭十三已经去打听了。”张倬三两句把妻子的脾气打了下去,见她满脸苦涩地垂下了脑袋,他瞅了一眼旁边的杜绾,又只得好言安慰道,“媳妇刚刚也已经对你说了,越儿早有预见,他不是说过。万一什么时候他被扣在了某个地方,让咱们不用着急,他都安排妥当了。”
“他又不是神仙,哪有这么多安排妥当”
孙氏嘀咕了一句,随即就深深叹了一口气,再也不做声了。从前她在家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