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次我认错,不该驳了李庆的话,也不该临阵换将,更不该把你调到水路,这总行了吧不过虽说我把你赶到了船上,可那也是为了你好,免得陆上刀剑无眼出了什么岔子,最后不也是让你献策建了奇功吗倒是李庆那老家伙说话也太不给人留情面了”
张越这才无可奈何地回转了身,见柳升气咻咻地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他想起李庆素来的秉性,不禁摇了摇头这一位当初从工部转兵部,就引来兵部上下一片恐慌,足可见有多严格,之后因劝谏朱瞻基狩猎而被留在南京兵部也就不奇怪了。只是,那也是老尚书的风格所在,若轻易改了,便也不是李庆了。
“我哪里敢和大帅置气,再说,此次大胜本就是大帅从善如流,我参赞军务,建言也是应当的。只是外头还有一堆事情要料理,既然陈家父子的事情定了,我得出去看看而已,否则光凭史安和陈镛,难以应付那些豪族。”
柳升闻言顿时气乐了:“他们俩的年龄少说都比你大一倍,哪里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论才能本领,他们自然是只有胜过我,但这世上的人多半认的是名头,是官衔。就比如大帅此时对众将说一句话,便是一言九鼎,换成我,恐怕大伙都会疑虑。而在那些豪族跟前也是一样。他们毕竟人微言轻,而以势压人的勾当,我比他们精熟。”
“这么多年了,你这小子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么狡猾”柳升笑骂了一句,仅有的那一丁点芥蒂也就因此打消了,这才说道,“报捷的奏疏我已经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了,大大给你提了一笔至于李庆就算了,想必皇上也不乐意再把人调回京师去放在身边置气那些豪族我还真是不耐烦打交道,随你怎么解决他们”
眼看张越含笑施礼要出去,柳升就开口又添了一句:“回头替我谢一声彭十三。这次多亏了他”
张越答应一声,这才出了帅帐。此时已经是戌正时分,天还是极亮,帅帐周围可见一个个全副戒备的亲兵,外头也有一队队正在巡逻的军士。再往外一些,四处都可见正在擦拭刀剑的军士,有的战袍上还有血迹,有的脸上身上有伤,也有的正在和同伴窃窃私语,见着他走过,不时有人起身行礼。待到他来到分给文官们的那一块营地,就听到彭十三站在一顶帐篷的外头,一面侧耳倾听一面在那里偷笑。
“你这是在干什么”
彭十三一见张越,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我只是觉得里头那几人说话可乐。刚刚其中一个很是诚惶诚恐地说,连日以来都没再下过雨,这都是因为天朝大军所至,于是雨水也不敢挡路,又举出了当初英国公进兵时天降雨水让干涸的河床能够行舟的事,马屁拍得震天响,要是老爷在这儿,恐怕也会无可奈何。不过除了奉承,其余的话他们都谨慎得很,史郎中两个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想要套出陈天宝是否在城中,这些人却全都推说不知道。”
“如今虽然刚刚大胜,又兵围清化,但南方尚未扫平,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快就做出选择。这会儿跑到这里来,不过是表明一下姿态,免得我军趁着大胜把气撒到他们头上。至于陈天宝,他既然是靠着占城起家,日后要丢开占城必定得倚靠这些豪族,他们自然不怵。”
说着这话,他就挑开帘子的一角往里头瞧了瞧,突然把帘子打起径直入内。这动静顿时引来了里头众人的注意。史安和陈镛已经是说得口干舌燥,见张越进来,史安立刻叫了一声张大人。一时间,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豪族代表立刻一窝蜂地围了上来行礼。
无他,在交阯,这一个张字,实是最有分量的姓氏
古安南自秦时就已经是中原领土,宋朝积弱,南部还有个大理,更不用说收回此地,而元朝更是在此大战连场,最终也没能将安南占城重新收回版图,这一拖就拖到了大明永乐年间。尽管已经自立了数百年,但不论以前的安南还是现在的交阯,多年以来都是以汉学为主,上层社会以通晓儒学为荣,三百年前,汉字就成为了国中的官方文字。自从设立交阯布政司以来,交阯贡国子监的监生并不在少数。
此刻就有这么一位家中儿子被举为监生的豪族,只从那和中原士大夫仿佛的言行谈吐,张越几乎很难瞧出什么本地交人的端倪来。只是,深知这些豪族都是摇摆不定只为自己着想的投机派,他安抚归安抚,却只是一味地打太极。等到这些人一一退出之后仔细琢磨,这才恍然醒悟,张越说的听上去都是些让人如沐春风的话,可实际上一句准信都没有
张越才懒得去管这些豪族在背后怎么腹谤自己,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陈镛就递上了一份封口完好无损的公函来,低声说道:“这是皇上朱批,下官和史郎中不敢擅自拆看。”
一听是朱批,张越正待拆开,但一想到身边还有两个人,他便立刻瞧了瞧两人。直到史安拉着陈镛退下,他这才用裁纸刀剖开了封口,取出了那份素色封面的奏疏。旁边的彭十三情知专送张越的朱批指不定有什么要紧字眼,自是没有多话,不声不响地就出了大帐守着。
“今交阯叛逆作乱,必当剿灭。然宜戒饬将士不可滥及无辜,虽凶逆之家,其幼稚男子皆不可杀,但驱入内地,或为民,或为奴,以彰上天好生之德。然若有贤能,不妨暗访留心,择才举荐俟交阯事平,朕必速召卿回京,随转杜学士奏疏一份,且细细看。”
这一篇满满当当全是红色蝇头小楷的朱批,前头都是那些宽仁选材之类的话,末尾却加了这么一句,张越不由得有些疑惑,再一看才注意到后头赫然夹着另外一份素色封面的折子。因颜色相同,之前竟是没有注意到。展开之后只扫了一眼,他就注意到这应当是誊抄的副本,并非杜桢上奏的原本,而其中内容赫然是关于官员俸禄。仔仔细细通篇浏览了一遍,他便合上了奏折,旋即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这事情当初他在京的时候就曾经和老岳父商量过,其他的东西好改,这俸禄多少却是洪武帝朱元璋定的,实在是不好擅动。但是,禄米折钞的勾当却是天下第一大弊政,不革除不足以让官员安心。只是,如今朝中看似是四平八稳,但这样一块大石头落下去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就在张越真仔细琢磨着老岳父这一手会引起怎样的阻力,到时候他能够帮着做些什么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这一声嚷嚷。抬头一瞧,他就看见彭十三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大叫大嚷道:“柳大帅那边传来消息,刚刚海上有船靠过来,说是陈天宝想要坐船南逃,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怎么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