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果再去找他的时候,才愕然发觉瞎子跑了。
宋阳啊了一声:“跑了”
“连行礼都没拿,一个人跑了,怪我心太软戳戳,信了他的豪言壮语,还当他真有骨气咯。”阿伊果挺尴尬,搓着手心:“我出去找过了,可睛城那么大”
帮忙放火,那是千刀万剐、九族齐灭的重罪;可要是不帮忙,又惹不起凶巴巴的黑口瑶。
瞎子也仔细想过,这件事要不要去找左丞相但是阿伊果刚刚找来的时候,已经亮出了宋阳的招牌,胡大人对宋阳最是亲密不过,说不定放火这件事就是南理朝廷为了报边关之仇。
或者去找燕官告密一来没凭没据,对方哪会相信,指定还得把自己送回驿馆,二来他也还当自己是南理人,燕国皇宫若真被烧了他还是会开心的,只要放火的不是自己就好瞎子想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好退路,所以毫不犹豫地跑了,官也不做了、一品擂也不去了,什么事也不如自己这条老命重要。
宋阳愣愣地看着阿伊果,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阿伊果讪讪地笑:“听说今天晚上吃鱼咯,你喜欢吃鱼不”
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门响,屋门被推开,南荣右荃轻轻地走了进来,一如平日,雍容华贵、美貌端庄,但真正让人眼前一亮却不是她,而是跟在她身后的,愁眉苦脸的瞎子。
阿伊果又是意外、又是欢喜的低呼了一声,从桌上直接就跳到南荣右荃跟前:“朕的小美人,你怎么这么贴心,怎么知道把瞎子帮我抓来”
南荣微笑以对:“不知道你和宋阳在偷偷研究些什么,不过我看到,你们去找火道人今天又见你无端跑去找瞎子,总归是什么大事吧,可未必所有人都像你们那么大的胆子,我就帮你对他留意了下。”说着,伸手指了指瞎子,又继续道:“你找过他不久,他就出门去了,我跟了一阵,等到城门边上,便大概明白他的想法了,就把他老人家带回来了。”
说完,俏目一转,望向宋阳:“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告诉我不妨事吧”
不等宋阳回答,阿伊果就抢着点头:“不妨事,不妨事,待会就讲给你娃听”而后换上一副狰狞眉眼,跨步走到瞎子跟前,但随即想到,自己的模样再凶狠,人家看不见也白搭,未免有些泄气,只是恶狠狠地说了声:“老子现在就给你种蛊,让你再跑”
宋阳则简单得多,迈步跨到瞎子身前,抬手把一枚药丸扔进对方嘴巴,同时伸手一顺他的喉咙,瞎子连药丸的滋味都来不及品尝,就将其吞下。
“前辈别再跑了,没好处的,这颗药丸每隔三天需服一次解药,我会仔细记得。等返回南理,我便彻底解去它。”说着,宋阳又一扬手,把一撮药粉抹在旁边一盆花卉上,转眼之间红花凋零、绿叶枯黑,宋阳继续道:“我真的会用毒。”
阿伊果小声提醒:“他看不见。”
宋阳也挺泄气想了想,又加重了语气:“鬼谷,那把火你多费心吧。”
第二卷 百花杀 第三十七章 亡国
放火的计划,现在还处在案头阶段,不需要宋阳做什么,阿伊果去主持就足够了,妖星和逆贼,合作起来倒也算默契。
等阿伊果等人离开后,屋里总算清静下来,宋阳给自己煎服了伤药,翻身上床把脑袋枕在双手上,开始静心思索苏杭带给他的消息
伤药有安神作用,从南理赶来睛城一路车马劳顿、抵达驿馆后几乎没有过片刻的清闲宋阳的精神异常困顿,在勉强理出些头绪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了。所幸,这一夜没人再从窗外拉弓对着他的头,宋阳睡了个安稳觉。
但是才刚刚四更天,四国驿馆所在的大街忽然喧闹了起来。燕宫太监、燕国礼部官员带领大群仆役,直接进入驿馆,帮今日所有入宫之人梳洗准备。
仆役们烧开热水,注入浴桶,或使节、或赴擂奇士,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入宫之前都必须先行沐浴,且入浴时有专门的燕宫仆从服侍,或者说是监视。至于萧琪、南荣这些女宾,燕国提前想得周到,派了婢女过来。
沐浴之后,一律换着燕人带来的衣衫、鞋帽。这些衣服的款式、大小都和使节们原先准备的觐见服装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燕人另外给他们多做出来的一身衣服。南理使团刚到睛城的时候,就有燕吏来说过此事,同时取走了众人的朝服比对去裁剪,只是宋阳那时候忙东忙西,不知道罢了。
燕国的古怪规矩看着古怪,但宋阳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这一套程序下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藏毒入宫了。
不久后晨钟悠扬传遍睛城,各国驿馆都忙碌已毕,所有入宫者蹬车,由太监引领着浩浩荡荡去往皇宫,等他们抵达宫殿门前,另有一番仔细搜查。
皇城正前,一座高台耸立,排楼上高悬巨匾,三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天,一品。
这就是中土四方瞩目的一品擂了。睛城百姓天不亮就从四面八方聚拢而至,挤在官家指定的区域里,人头攒动万众期待,苦等大戏开锣,现在还没人知道,这番等待的兴奋,早都被打了水漂
辰时正半,燕宫之内层层喧喝,着四国来使入宫觐见。不论强弱,哪一国入宫的,都只有十一个人,一位带队主官、十位赴擂高手。面见燕帝,繁文缛节几乎无尽无休,比着当初凤凰城见驾丰隆要繁琐出十倍,景泰高高在上,真龙冠上旒珠低垂,半遮圣颜,看不太出表情。
宋阳不矫情,站在队列里,随着同伴一起行礼,每有机会都会扬起目光望向景泰。
便是此人了。
他和国师合谋,杀了自己一次、杀了尤离一次。不同只是自己还未死,亲人却撒手人寰在前、尸身被亵渎在后。
便是此人了。
只可惜另一个不在。隆重国事,燕国诸位大员皆在金殿列位,唯独国师不在
行礼过后,宋阳等赴擂选手退列一旁,四国使者分别上前宣唱国书,景泰一一回应,帝王辞骈四俪六,华丽而晦涩,倒有一大半宋阳都听不懂。前前后后耗去一个多时辰,诸般虚假言辞、礼仪终于结束,坐在龙椅上的景泰似乎也松了口气,目光掠过三座强国,直接落在南理人的队列里,再开口时也摒弃了深晦词调,直白问道:“朕听说,南理赴擂奇士,都不是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