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没报希望,又何谈失望。
夜已深,老头子喝光了酒,横身躺在了毯子上:“睡吧,你白天收礼不累,我白天还得干活。”
瓷娃娃笑了笑,收礼的确一点也不累:“沙民找你做什么或许我也能帮忙。”
几天前一场恶战,沙民大获全胜,杀了犬戎数千狼卒,与汉人的东西再好山溪蛮也不稀罕很相似的情况,对来自狼卒的战利品沙民也不屑一顾,不过与山溪蛮略有区别的,沙民会如此并非单纯因为仇恨,另外还有一重原因:狼卒的兵刃、装备,并不适合沙民。
狼卒都是骑兵,而沙民不擅骑射,马匹对沙民,仅仅是代步的工具。
沙民从不会骑着马上战场,而狼卒所有的装备、武器都是为了骑战设计的,沙民要来自然没什么用处,何必还要费力搬运。不过打完了仗,沙民还是仔细搜索了狼卒的尸体,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军报。
狼卒在不远处出现大规模的调动,沙民重视得很,狙杀敌军之后,把所有有字的东西全都带了回来,以期能够判断出犬戎大军的动向。
沙民与牧民同居草原,很多沙民都精通犬戎牧族的语言,但对犬戎的文字所知者寥寥,本来沙王帐下有一对能看懂犬戎文的父子,可事有凑巧,当儿子的突然害了重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当爹的心里着急,又中了草原上的夜风,虚火冲关眼疾发作,现在就是个半瞎子,根本没办法帮助大王翻译那些军报。
班大人是在被押回沙民营地途中听说此事的,便自告奋勇帮忙通译,犬戎语和犬戎文他都懂,算是给沙民帮了大忙。
沙民从狼卒身上搜集来的字太多,十天半个月都读不完,何况还要看过再译,班大人这几天里就一直在忙碌这件事。
班大人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坐起身问瓷娃娃:“你天天待在这里闷不闷或者明天跟我出去转转就说给我帮忙。”
瓷娃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微微皱眉:“犬戎的语和文我一窍不通。”
班大人一摆手,很不耐烦的神气:“就说你认得犬戎文但不懂犬戎话”
提点半句瓷娃娃就明白了,沙民远离汉境,对汉话完全不懂,她若识犬戎文但不通犬戎语,便能给班大人搭下手,且不虞会被对方看穿,反正最后都要班大人去说。
“我在山洞里,闷倒是不觉得,不过有机会出去转转当然更好。”瓷娃娃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多谢你。”
班大人没应声,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牢头来送饭的时候,班大人和他用蛮话交谈片刻,其间班大人几次指向谢孜濯,牢头倒是没为难,几句话之后很痛快的点点头,甚至还向瓷娃娃笑了笑以示鼓励。
吃过早饭,谢孜濯终于走出了牢房,等她来到外面才发现,自己被囚禁的地方并不是山洞,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座土丘,因为常年风蚀,土丘的形状扭曲古怪,映衬在霞光中甚至显出了几分妖气。
也是走出牢房才发觉的,土丘虽然看上去破烂不堪、仿佛随时都要坍塌,可隔音效果出奇得好外面很乱,沙民很忙,有人在搬运家当、有人在绑牢大车,大人呼喊牲口嘶叫,各种声音汇聚到一起吵闹不堪,但是之前在牢里她一点都听不见。
乱糟糟的营地把刚刚从安静中走出来的瓷娃娃吓了一跳,还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再仔细看看,沙民虽然忙得不行,但神情里并没什么惊慌,倒是有几个跟在大人身后乱跑的小娃娃,在见到谢孜濯后脸上都流露出恐惧: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至于那些成人,见到她大都会送来个友善笑容。谢孜濯有些好奇,问班大人:“每天早上,他们都这么忙乱”
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无聊,班大人先冷哼了一声,才应道:“你道沙民是鸡,天一亮就玩命扑腾么平时都不这样,就这几天这样乱。他们要搬家,刚和狼卒打了一仗,这里住不下去了,他们要再向北方迁徙。”
沙民的营地很大,谢孜濯眯起了眼睛,依旧看不到营地的尽头。
视线中无数帐篷耸立,比起牧民的包帐,沙民的帐篷要矮小许多,也更简陋许多,不过他们终归还是住在帐篷里的,这和事前的想象不太一样,谢孜濯还以为他们会挖洞住在沙子里
再就是那些女子,果然个个肥壮惊人。沙民男子已经是彪形大汉了,比着汉人汉子要壮硕得多,可是他们的身形和自家老婆一比根本不值一提,这种差异就好像齐尚和小婉相比似的。
想到废话不尽的齐尚和打牌时别人要和她会说你敢的小婉,瓷娃娃先是唇角一勾,旋即目光一暗。
这时班大人伸出干枯手指指了指四周:“你再仔细看看,可发觉有什么怪异么”
只过片刻谢孜濯就看出了怪异之处:“没有女娃子。”
只有女子,没有女娃,从三岁到十七八岁的女娃一个不见,倒是男孩子们四处乱跑随处可见。
班大人解释道:“沙民习俗,没有夫家的女子,除非必要否则都不能出来抛头露面。沙民杀了你我的”说到这里老头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懊恼,稍稍停顿了一下,不过也只片刻耽搁,又继续道:“他们杀了我儿子、你丈夫,会担下照顾你我的责任,也就把我们都视作同族,所以你在嫁人前,轻易不能外出的,只能待在牢里。”
谢孜濯笑了,很有些莫名其妙地对班大人说了声:谢谢。
班大人回答得更是不着边际:“谢什么,还不如少说废话。”
班大人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对他而言唾沫仿佛都无比珍贵,能省则省,好端端地突然让谢孜濯去找沙民中的怪异之处,又耐心加以解释,不外一个缘由:他不知道谢孜濯在想什么,但刚才能看出她目光忽的黯淡下去,知道她心有郁郁这才起了个话头,帮她换一换心思。不料话题岔得不好,居然又拐到宋阳已死的事情上去,帮人解郁不成反倒在伤口撒盐。
谢孜濯摇了摇头:“仍是要谢你的。”摇头之际,一滴眼泪不知不觉里从眼角甩落,但她的声音不存丝毫哽咽,一如既往地平静。
草原上的风很大,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滴眼泪就被吹干了,也是这个时候,谢孜濯和班大人被牢头带着,走进了沙王的金帐。
直到进帐前瓷娃娃也没意识到这里就是金帐,所以班大人对她说到了,她又犯傻了,反问:“到哪了”三个字说完,她便反应了过来,从神情到语气都略显愕然:“沙王就住在这里”
沙王的帐篷看上去和普通沙民没有丝毫区别,又矮又小、破破烂烂,既没有醒目王旗也没有侍卫守护这几天下来,瓷娃娃能感觉到沙民民风淳厚、本性善良,但沙民的王者也这么朴实无华,还是让她觉得太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