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
小胖子听到自己也被牵扯了进去,顿时面色难看得要命。然而,在他勃然大怒之前,皇帝却突然哂然笑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是朕一向纵容偏爱这小子,让你这大公无私的一片苦心喂了驴肝肺”
如此诛心之问,换成是从前的沈铮,一定不敢回答,唯有叩头明志而已,可他之前在鼓台对越千秋真的动了杀心和杀手时,就已经把生死置之于度外,把心一横便抬起头直言不讳地说:“臣自知先斩后奏,有悖圣命,但臣绝不能容许越千秋这等刁顽小儿再嚣张横行”
“你因为千秋曾经被北燕编了一出金枝记,就觉得他是祸害,于是对他喊打喊杀,朕倒想问你,如果你也被人编造了一通类似千秋的流言,那么为了家国天下,你是不是应该自刎谢罪,以防日后被人当作是可乘之机”
沈铮登时面色遽变。然而,他须臾便醒悟了过来,二话不说叩头道:“如若真有此事,不用别人追究,臣也决计会自刎斩除后患就算是这一次,臣如果真的侥幸成功,杀了越千秋,臣自知罪大恶极,也当认罪伏法,引颈就戮,给越家和皇上一个交待”
小胖子忍了又忍,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他竟是砰的一声拍打身下的软榻,整个人一下子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用手指戳着沈铮骂道:“简直愚忠不对,这不是愚忠,是迂腐,是短视,是愚不可及,是打着大公无私的借口,实际上只为你一丁点自以为是的念头”
一口气骂了好一阵子,小胖子这才暂且停止在脑海中搜罗更贴切形容词的打算,继续厉声斥道:“你想过没有,萧敬先对越小九如同外甥,北燕皇帝先是一度许嫁公主,而后又让他叫过阿爹,不管是真是假,如若他今天真的死在你手里,北燕皇帝趁机声称是我大吴暗害了他和结发妻子的亲生儿子,兴师来犯,我大吴该怎么说”
“这不可能,这简直荒谬”
沈铮一下子无比失态,然而,他那前所未有尖利的声音,却在面对英王李易铭那双恶狠狠瞪他的眼睛时戛然而止。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他颓然瘫软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不,我没有错,越家祖孙一个把持朝政,一个迷惑储君,他们是祸害,是天大的祸害”
“哼,抓不到把柄就捏造把柄,捏造把柄被人破局,就想着杀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坚持我看这是武德司这几年渐渐势大,你这个都知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只以为你权柄大,却忘了这监察也好,侦缉也好,所有权柄都是父皇给的,父皇划给你的界限你也敢突破,那今后你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岂不是全都要自作主张去做一做嗯”
小胖子一口气说了这一大堆,随即方才意识到什么,打了个寒噤后就慌忙看着皇帝说:“父皇,这储君两个字是沈铮说的,可不是儿臣说的,儿臣从来没有自视为储君”
他还没把话说完,就只觉得肩膀上多了一只手。他僵硬地侧了侧脑袋,目光又从父皇的那只手挪到了父皇的脸上,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接下来,他更是听到了一个让他完全呆住的问题:“那朕问你,你想当储君吗”
哪怕一千次一万次希望自己能够早点被册封为太子,可面对这样单刀直入的发问,小胖子还是心里一阵阵发慌。
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想父皇只有儿臣一个儿子,儿臣也不是那种昏庸蠢笨如猪,冲动暴虐如虎的人,当然以储君为目标,以当父皇这样的好皇帝为目标。但目标是目标,儿臣至少知道现在自己还不是储君,只能去努力”
他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一动不动地和皇帝对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紧张极了,甚至连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样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父皇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这不是什么嘲讽讥诮的冷笑,分明带着几分欣慰和赞许。
“不错,长进了。”
尽管只是非常吝啬的五个字,但还是足以让小胖子喜上眉梢。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个更加让他安心的吩咐:“去一趟政事堂,慰问一下越相和千秋,朕必定给他们一个交待。”
眼见小胖子干脆利落地答应一声,随即兴冲冲离开了,皇帝这才低头俯视着面如死灰的沈铮,冷淡地说:“千秋敲了登闻鼓,往你头上扣了一顶诬陷裴家的帽子,想必你觉得很委屈那么,你硬是往千秋头上扣了一顶诬陷裴家的帽子,你可曾想过越相会何等愤怒”
没等沈铮把话说完,他就起身负手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最终头也不回地说:“你掌管武德司,自诩金陵城上下种种事情尽在眼中,可你这眼界实在是太狭窄了一些。你以为朝堂上下那么多人,全都不知道裴家这一连串事情有问题早在你掀盖子之前,越相和东阳都有密奏上呈,言说此中蹊跷,你以为就你聪明”
沈铮只觉得一道炸雷瞬间劈在头顶,紧跟着就听到了更让他万念俱灰的话。
“这些事情有很大的可能是北燕霍山郡主萧卿卿的手笔,可没有证据,朕也懒得查。裴家若是无缝的鸡蛋,也不会因为有人挑唆两句就出这么多事,归根结底,那是咎由自取一个已经扶不上墙的所谓名门望族,就不要再占着显要的位子了,就和你一样”
第五百七十章 装晕和真晕
尽管越千秋七岁就有宫籍,尽管他那位爷爷已经当了多年宰相,尽管他也不是没有过夜里走在皇宫中的经历但对于他来说,走进政事堂还是第一次。毕竟,他有出身没错,可以上朝也没错,但因为不是职事官,所以从来都没有踏进过这座南朝真正的政务中心。
哪怕是夜里,这附近的所有建筑却依旧灯火通明,仿佛这黑暗皇宫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四周。而在这种平常百姓早早熄灯就寝,官宦人家除非饮宴也都开始休息的时间里,他沿途撞上了好几个抱着文书匆忙走路的人,每一个都会异常诧异地停下步子打量他,随后恍然大悟地迸出了一个称呼。
没错,正是他那个在金陵城中如雷贯耳的称呼九公子连越字都省了。
而因为陪着他来的人是皇帝身边最受信赖的内侍监陈五两,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到来有什么非议,只不过,当他走开的距离稍微有点远时,那些议论就再也止不住了。只不过,正烦心于爷爷对今夜自己敲登闻鼓是什么态度的越千秋,此时却再没兴趣竖起耳朵听人闲话了。
可眼看快到最里头一间的时候,越千秋就只见走在前头的陈五两突然止步,要不是他硬生生止住身形,差点直接撞在对方背上。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陈五两就笑眯眯地说:“皇上吩咐的是九公子去探望越老相爷,我就不进去了,先回去复命。你可得好好照顾越老相爷,万一国之柱石气出什么好歹来,皇上可得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