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用脚后跟把两扇大门踢上,这便不管不顾地盘腿坐在了郭行真对面,若有所思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最后没头没脑地问道:“老郭,你会不会炼丹”
如果换成别人来问这个问题,郭行真定能够张口就来滔滔不绝。他是自幼出家的道士,熟读道家典籍无数卷,百姓中不少都拿他当活神仙似的膜拜,这炼丹术虽说不是他的拿手好戏,可至少也涉猎过。理论是着实不缺地。可问题是,李贤从来就摆出了一幅油盐不入的架势,怎么如今转了性子
莫非,是他能够度化这块最冥顽不灵的顽石么
佛家讲究一个缘字,而道家虽说不把缘字挂在嘴边,但归根结底。行走于世俗界权贵间,结缘也是必不可少。所以,他猛地激动了起来,但还是竭力淡定地一捋下颌长须,露出了一丝从容的微笑:“怎么,雍王殿下如今对炼丹术有兴趣了么”
李贤仿佛不认识似的瞅着郭行真,摩挲了一会下巴,他忽然认认真真地问道:“老郭。如果是你向父皇献丹药,能否超过那几个天竺番僧我的意思是说,父皇是会更相信你,还是更相信那几个天竺和尚”
“我受过陛下敕封。又曾经代陛下和娘娘登泰山祭祀,那几个天竺番僧算得了什么”郭行真一下子露出了极其傲然的表情,颇有一种睥睨天下同道的风采,“天竺乃是佛国,佛家又哪里懂得什么炼丹不过是盗了我道家的一些炼丹诀而已若不是不想让陛下失了面子,我早揭穿了他们的招摇撞骗”
得,这年头和尚道士地御前竞争还真是激烈,果然是彼此看不对眼,看来这事情有希望
李贤一下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挪动了一下身子更上前些,便低声对郭行真叨咕了一阵子。他这一番话说完,就只见刚刚那位信心满满的东岳先生露出了极其惊愕的表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地深出手指着李贤,嘴皮子哆嗦了一阵子,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瞪了李贤良久,他最后才好容易迸出了一句话:“殿下,难道你信不过我的炼丹术”
李贤毫不客气地反击了回去:“老郭,你自己想想,古今中外,这皇帝服用丹药的,有几个真能延年益寿地不是我信不过你,但献长生不死药变成了献毒药,难道这不是弑君大罪”
“可是,这也不能用不能用蜂蜜合丹”
蜂蜜合丹四个字一出口,事情顿时明朗了起来敢情李贤刚刚撺掇郭行真献丹药是假,暗地里用调包计是真。怪不得以
深厚的交情,郭行真还是被吓得不轻。
“老郭,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某些山野乡村的百姓,从来都是筋骨硬朗不看大夫,到花甲之年尚能下地干活,可某日被一个大夫诊治出患了不治之症,结果服药没几天就死了这病之一字,最是人所惧怕之物,倘若这病药石罔效,那么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想法子只要这药丸对人无害,而父皇又以为这是灵丹妙药,这信心百倍之下又有太医在旁精心诊治,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说是否会有效”
“再说了,你若是说那蜂蜜采自某名山大川的灵蜂,有种种奇效,就算别人指摘又如何太子这次的病你该知道,要这事情发生在父皇身上,你以为会如何”
倘若是别个道士,面对这种歪理定会嗤之以鼻严加驳斥,但郭行真这个道士虽说熟读道家经义,但骨子里还是一个很能变通的人。命理之术他信,纬之术他也信,但是,某些世俗上的进退之道他更相信。最最重要的是,本着之前和李贤地数次交往,他不得不承认,李贤虽说有些任性妄为,但至少还没捅过什么真正的漏子。
然而,这事情太大,他不得不好好思量一下。
和郭行真交涉过之后,得到对方答应好好考虑这一承诺,李贤便出了清宁居。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干系,这要是郭行真会一口答应下来,那才是真地有鬼。沿着小径一路走去,他不觉就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李贤居然要在这事情上弄虚作假,这都是什么事
很快,李贤就再次体会到走路不能心不在焉这句话的含义。他这只顾埋头走路,一不留神就和某个从树林中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这身板厚实固然不要紧,可另一个人却踉跄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啊,对不起咦,怎么是你”
李贤反射性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这定睛一看,一时却愣住了那个坐在地上正发怔的人,可不是哈蜜儿见人家呆呆地看着自己,他赶紧上前把人拉了起来,却发现哈蜜儿的手肘蹭破了老大一块皮,隐隐甚至能看到血迹,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他来不及多想,掏出一块帕子三下五除二把她手肘上的伤草草包扎了一下,弯下腰正要看她的脚时,却只见哈蜜儿犹如小鹿似的往后跳了两步,面上露出了一抹娇艳的红色。
“不不碍事的,是我不该慌慌张张从林子里冲出来”
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李贤顿时觉得更疑惑了。此番来芙蓉园,他带了阿萝和哈蜜儿,前者还得不时上武后那里汇报工作,可这哈蜜儿一般很少出门。而这边和他住的那地方有大老远的距离,她忽然跑到这里来干吗
被李贤的目光一看,哈蜜儿顿时更慌张了,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只是好些天没有练舞了,想到这树林中好好习练一下。荣国夫人前几天找了我,说是让我在她寿诞那一日献舞一曲,我我没有其他本事,所以当然要”
老外婆的吩咐李贤一下子诧异,可又隐隐觉得这事情似乎流露出几分古怪的味道。再想想阿箩这几天常常不见人影,小丫头大姊头也很难得见,他愈发觉得,很可能是别人在筹划什么。
打量着哈蜜儿娇艳欲滴的脸庞,他干脆强令她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不由分说硬是脱下了她的鞋袜。这鞋袜一除去,他便看到了上头的不少疤痕,大约是常年累月跳舞旋转留下的,而刚刚那忽然一跌,也在她脚踝处留下了些微红肿。
其他的不在行,但他平日练武没少有个什么跌打损伤,对付这点小伤自然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