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何力闻声望去,见是李贤顿时呆了一呆。至于薛丁山则更奇怪了,他昨天请假地时候李贤还没说什么,怎么今天就忽然溜了来,再一看贴墙跟站着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程伯虎和李敬业,他登时醒悟了过来敢情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城门口簇拥了这么一堆人实在不像话,尤其是定鼎门这种出入洛阳的要道。李贤笑嘻嘻地向薛丁山打了个眼色。便和契何力上马同行上了天街,一路走一路把如今洛阳城的大略境况介绍了一下,最后才说出基本上敲定的最新任命。
“掌管右羽林”
别人若是得到这样的任命必定会欢欣鼓舞,可契何力不然。他原本就是大将军,在西北呆了那么多年,不说功劳,就是苦劳也无数。所以与其说想要升官。不如说想要好好休息几年。羽林军是出了名出力不讨好地工作,他何苦接手过来
虽说当初和李贤算是同一条战壕里头的战友。但阔别那么多年,如今对方地身份又是储君,契何力在说话的时候难免字斟句酌:“殿下厚爱臣不胜惶恐”
“停”不等契何力把话说完,李贤就没好气地把那话头截断了,“首先。醉露书院这不是我的厚爱。是如今在洛阳的四位政事堂宰相一起建议的,我只不过是来通知一声。第二。陛下已经首肯了,太上皇那边也应该没有其他意见,这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平心而论,我是觉得老契你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可别人不让,这我也没有办法。”
李贤口口声声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契何力顿时无语。无奈之下,他只得转头看了看薛丁山,见这小子一脸木讷不禁心中有气,遂只得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敬业和程伯虎。后者装着没看见,前者却不好装哑巴。
“按照老将军之前的功勋,区区右羽林实在是不太合适,奈何这事情几位相公都很赞成,太上皇太上皇后和陛下都认为羽林军需要老将军,所以才有了这任命。如今这里里外外事情太多,也只有老将军这样的人才能镇住场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契何力顿时哑火了。大唐虽说鼓励官员按照年龄退休,但官当得越大就越不容易退下来,更何况是他在李绩去世之后,按照资历,他似乎确实算是资历最老的一批,而且他又不像李绩那样位列三公,想要退避就更加没门了。
在战场上威风八面地老契将军,在李贤“殷切”的目光下,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他又不是瞎子聋子,仅仅是路上听到的某些流言蜚语,并不足以让他作出判断,但今天李贤这架势就已经说明,单单这件事,人家是有充分话语权的。
洛阳宫还是往日的格局,只不过往日皇帝所居的贞观殿变成了太上皇居住。他这个刚刚回来的老将虽说功勋彪炳,但还不至于立刻受到接见。倒是一回家就有几个在朝中任事地昔日同僚和他会了会面。这见过客之后,他的心里就更不上不下了。
武将不言国事,大唐原本没有这规矩,但武官干政地还真没几个好下场,所以契何力并不想搅和到这一趟浑水里头。当然,他当初绝对不支持李治忽然退位,但已经是既成事实,他更不想被风言所动,继而惹出什么麻烦来。
所以,在三日后谒见天子的时候,他原打算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准备保持缄默,谁知李弘根本没有侃侃而谈。表现了一下对老将军劳苦功高的慰问和赞赏之后,甚至连最新任命也没有交代,就吩咐内侍将人带去见李治。
风言他听得多了,这倘若他真是个身强力壮的壮年天子,兴许还准备雄心勃勃震慑一下,现在根本没那个必要
等到人走了只剩下自己和几个心腹内侍,李弘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父皇老了,就好似老小孩似地,他想要怎么样就由他去好了天塌下来也有高地人顶着,六弟似乎就是这么说的我如今最希望地是膝下多儿多孙,又有谁能全了我的心愿”
被李弘说成是老了的李治今年不过是四十六岁,但从表面看上去,他比年过五旬的武后至少老了一轮。这还是因为这一年多在洛阳宫心宽体胖调养的缘故,若不是如此,长年累月受风眩所苦的李上皇只怕更显苍老。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看到比自己更苍老的契何力,他竟是一瞬间眼眶湿润。
“老将军着实辛苦了”此时此刻,李治丰富的感情一下子压倒了所有的政治考量,竟是顾不得什么君臣,一把抓住了契何力的手,“当日若不是你肯屈居副帅,亦不会有六郎的善战之民。当日若不是你肯留守西北,吐谷浑只怕早就覆灭了。吐蕃多年不能东进北出,全赖老契将军之能”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契何力崛起于太宗时代,但攀上顶峰却还是在李治即位之后。此番见李上皇如此动情,他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对那赞语更是百般拜谢虽已经融入大唐多年,但对于这种并没有过分夸大的言辞,他还不至于假惺惺地推辞。
那是他的功勋,是他该得的赞赏,他并未冒领半分
君臣相对这么泪千行一把,彼此的感情立刻就加深了。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边还是姻亲,临洮县主可货真价实是李治的堂姐。这公事上的事情李治也没有多交待,毕竟这是政事堂诸宰相举荐的人选,他的决定不过只需是否两个字,而他亦没有否决的必要。
羽林军交到这样一个私心不重的人手里,他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从贞观殿出来,契何力原本就想直接打道回府,谁知道走到半道上,忽然有内侍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满脸堆笑地说是太上皇后有赐。望见十几个人捧着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等物,这辈子就没愁过钱的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娘的,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在西北不回来了,省得遇上这种乱七八糟的麻烦事不是都说大唐新老两套班子彼此之间默契无间么,怎么他回来见到的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如果李贤在这里,一定会不无苦涩地提醒说,人老了就会多疑,更何况是曾经垂拱九宸的皇帝是人都有失落感,更何况自诩为英明神武直追太宗的昔日李大帝
六月的洛阳,货真价实是烈日熊熊如火烤,能把人烤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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