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带着几个家仆有些紧张地护在张瑄身前,刚要大声斥责几句,却听张瑄冷冷一笑,“张力,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手”
张瑄起身扬手指着气势汹汹围拢过来的几个驸马府的家奴护卫,“如此纨绔,圈养如此恶奴,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那几个家奴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指斥为“恶奴”,顿时怒火中烧,恶从心起,其中一个挥拳就向张瑄的面庞击打过来。
张瑄冷笑着,身形岿然不动,也不闪避。
张力冲上前去,瞬间挡在张瑄身前,那家奴恶狠狠的一拳正好击打在张力的肩头,张力吃痛嘶吼一声,身子一个趔趄。
正在这时,从雅间那边猛然传来一声惶急愤怒的冷斥,“混账东西,还不住手住手”
一道身形窜了过来,众人还没有看清是谁,此人就抬手狠狠扇了那家奴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家奴错愕间,正待发作,突然看清楚了此人正是今天自家主子宴请的贵客新任金吾卫兵马指挥使、龙武将军杨涟,就生生咽下了即将喷出口来的粗言秽语。
杨涟本是杨家一个寻常的远亲,是杨国忠和杨氏三姐妹的后辈族侄,在杨家人里并不出众和引人注意。只是此番杨涟参与平叛立下大功,陡然间鱼跃龙门,不仅被封为伯爵,还晋升为龙武将军,一下子就成为新贵人。
所以,这些日子,杨家之人连番宴请杨涟,以表庆贺和亲近。杨僦其实也是奉父亲杨錡之命,与韩休的孙子韩堃一起做东请杨涟吃顿饭,好联络感情。
杨涟喘了口气,定了定神,尴尬无比地单膝跪了下去,大礼参拜:“大将军,末将杨涟参加大将军末将向大将军请罪”
杨涟这一单膝跪下问安请罪,不仅在场酒客吃了一惊,韩堃和杨僦也是猛然一震:怎么竟是风头正劲的辅国忠勇侯、两卫大将军兼京兆府尹张瑄
坏了韩堃心里暗暗叫苦:这次真是捅到了马蜂窝上无意中得罪了这张瑄,据说此人心狠手辣,他怎么肯善罢甘休
杨僦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变得涨红起来,他躬身下去轻轻道,“杨某不知大将军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汗颜之至”
杨涟跪在面前,但张瑄盛怒之下,却是看也不看杨涟一眼。
他倒背双手凝望着杨僦冷冷一笑,“本官来这聚香阁上随意用些酒菜,怎么就得罪了杨公子来着尔竟敢指使这几个恶奴要对本官拳脚相加若本官是寻常百姓,这一次怕是要被活活打杀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聚众行凶该当何罪”张瑄猛然挥了挥手,“张力,速去京兆府衙门,传本官命令,让京兆府派人来将这几个恶奴抓入京兆府大狱,按律惩处。”
张力领命匆匆而去。
杨涟心里一颤,知道张瑄是动了真怒。作为张瑄的直接下属,他单膝跪在那里,既然张瑄没有让他起来,他还真不敢起来,只得有些尴尬和别扭地垂下头去,无视了周遭那些怪异复杂的眼神关注。
杨僦非常意外,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有想到张瑄竟然一点也不给杨家面子、一点也不给其父杨錡和其母太华公主面子。他心道你张瑄虽然得势,但我杨驸马府也不是好惹的。你始终都只是一个外臣,而我们则是皇亲国戚
不要说还没把你怎么地,就算是动了手,也是一场误会,顶多是赔礼道歉一番也就哈哈一笑过去了,何至于要撕破脸皮拿权势和律法吓唬人
吓唬谁呢当杨家和一干皇亲国戚是被吓大的吗
想到这里,杨僦不由冷笑道,“张大将军好大的排场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还要派人来抓人哼,我们驸马府的人,是随便谁都可以抓的吗”
张瑄嘴角一抽。
他突然探手去拍了拍杨涟的肩膀,淡然道,“杨将军,汝且起来。此事与汝无关。”
“谢大将军不怪罪之恩。”杨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挺身而起,站在张瑄身后不断地朝杨僦使眼色。
他心说:张瑄手段果决,此时权势冲天,荣王、太子这些尚且被他玩弄操控于股掌之中,就连杨国忠此刻都不敢怠慢于他,何况是汝母一个不吃香的普通公主
杨家杨家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大势力,但在张瑄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杨家最大的靠山杨贵妃对张瑄殷切相待,虢国夫人母子与张瑄关系密切,杨国忠对张瑄曲意交好汝一个杨家的后辈,竟敢在张瑄面前如此嚣张,岂不是自寻死路
杨涟使劲使眼色,可杨僦却视若不见。或者说,他也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杨涟的示意。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荣王谋逆,本官亦奉皇命,率军诛之。不要说汝只是公主之子,纵然是太华公主殿下当面,触犯律法,本官亦毫不留情”张瑄缓缓坐了下去,声音清冷,“本官今日亲眼所见,汝纵使恶奴恣意行凶,干扰治安,其罪难逃”
“诸位酒客,且先留步,与本官做个见证。”张瑄向躲避在角落里看热闹的酒客们拱了拱手。
酒客们噤若寒蝉,默然不语,却是一个也不敢动弹。
杨僦哈哈狂笑一声,“好,张大将军真是好官威。来人,咱们走,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京兆府的衙役敢不敢进我驸马府抓人”
杨僦说完,气愤愤地挥了挥手,纠集自己的几个家奴就大摇大摆地下楼而去。
杨涟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在他看来,杨僦如果当面认个错陪个礼,以张瑄的身份断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但杨僦这心高气傲的公主儿子,竟然跟张瑄叫上了劲
你倒是走了,但这一走,等于是把自己送上了绝路。杨涟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张瑄眸光中的冷厉闪烁,心里暗暗叹息着。
韩堃一个激灵,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张瑄面前,哀声道,“大将军,韩某不知大将军驾到,冒犯大将军虎威,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大将军看在家祖和家父的面上,饶恕韩某这一遭”
杨僦毕竟是皇亲子嗣,再怎么说也是公主之子,皇帝的亲外孙。他有这个胆子跟张瑄叫板,可韩堃却不敢。
张瑄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汝起来吧,本官不会与汝一般见识。只是本官有一句忠言相告:吾辈士子当有风骨,牢记圣人之言,莫作恶、莫仗势欺人、莫阿谀奉承否则读圣贤书又有何用”
“韩某知罪,大将军教诲,韩某牢记在心,今后必改过自新。”韩堃出了一身冷汗,听张瑄无意继续追究于他,心下倒是一松。
“起来吧,汝也是读书人,莫要失了读书人的体面。”张瑄淡然笑了笑。
韩堃诚惶诚恐地起身来,向张瑄深深一揖,然后仓皇退了去。
杨涟犹豫了一会,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