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淡漠话音响起,没有丝毫倨傲的情绪,反而透着一丝厌恶。
“免了。”
厌的是欺软怕硬,恶的是前倨后恭。
这时候,赵香炉大步走来,脚尖轻点,身姿飞升到二楼的高台上。
她轻轻一礼后,认真端详着任真,感慨道:“想不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
上次他们见面时,还是在西陵桃山。当时,东林书生登门挑战,出尽风头,是任真伪装成蔡酒诗,大展神威,击退强敌,令台下围观的她心悦诚服。
再往前,便是任真吟出那句经典的“日照香炉”
今日重逢,已物是人非。他们的院长大人丧命九泉,而他们俩,也不再是曾经的西陵师姐弟。
赵香炉神情恍惚,黯然唏嘘。
任真却没有半点怀旧情愫,对她也没有好感。仇人之女,不见面眼红就不错了,还怀哪门子的旧啊。
赵香炉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在拍卖会前,任真特意送出两封信,其中一封就是交给二先生元本溪。
对于今夜的谋划,他当然不会想当然地认为一帆风顺,早就有充分的认识和准备。来到长安这座龙潭虎穴,他能动用的力量不多,而蔡酒诗的身份,是他最大的凭恃之一。
所以,他要先劝说元本溪,争取获得这位无双国士的支持。
只要二师兄认可,愿意在女帝面前庇护师弟,那么,他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写的那封信里,远非请赵香炉来相认这么简单,还详细阐述了他举办这场拍卖会的意义,他要给幕后看客们一个完美的解释。
此时,他站起来,负手扫视场间,开始自己的忽悠戏份。
“我刚才说过,本来我不想装露面,只想顺利完成拍卖。但是你们这些人太过嚣张,欺负到我的弟子头上,非要逼我现身。现在,既然我亲自出面,索性就把话说个透彻。”
他瞥向拍卖台时,谢主管只觉头皮发麻,浑身触电一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此刻他五内俱焚,肠子都快悔青了。他自以为聪明,以为将幕后主使推出来,就可以撇清干系,作壁上观,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房间里,居然还潜藏着这么大一尊真神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算彻底玩砸了。
“儒家的人拍卖剑经,这听起来很荒诞,但是,诸位既然敢来竞买,心里肯定都明白一个事实儒剑争锋二十载,平分秋色,在这大唐天下,两者早已根植骨髓,难以祛除了。”
任真侃侃而谈,云淡风轻,下方众人却是心脏狂跳。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先生这是在玩火,要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啊
“这些年,儒修浩荡如潮,剑修又岂在少数除去窝在十万大山里的那群余孽,在场诸位又何尝不是脚踏两只船如果剑修都该死,这芸芸天下众生,杀得完吗”
人群噤若寒蝉,不敢应声。
前些年,儒剑两道制衡,成为均势,不少世家都派后辈分往两家修行,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薛家,既培养出了儒家六先生,又有剑圣侍女薛清舞,可谓顺风顺水。
二十年根基,指望能一朝铲除,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说这些,并非要煽动你们从贼从兵,更不敢违背陛下的大政方略。我只是想说明一点,儒剑互为表里,已经无法彻底分清。只要大家心向朝廷,确保手里的剑锋是指向南晋大军,又何妨让这剑,再锋利几分”
任真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
女帝也知道,兵家根基太深,本就难以根除,此时边境战火重燃,她不得不再次启用兵家将士御敌,但又骑虎难下,不能朝令夕改,改口自折颜面。
这时候,最需要有人站出来,站在中间唱这出戏。
“儒家修身治国,精义奥妙,如高山大海,深不可测。而兵家,虽然只是奇技淫巧,但也有些可取之处。譬如排兵布阵,利刃杀敌,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琐事,焉能用牛刀如果以儒家重器来做,事无巨细,未免大材小用。”
儒家修行,以浩然真气为根基。上阵杀敌时,要是指望凝练浩气,以本命字应对蚂蚁一般密集的敌人,估计还没杀掉多少人,自己就先真力枯竭,活活累死在战场上。
临兵对阵,这是兵家的强项。一剑杀一人,见血封喉,这才是最简洁有效的杀敌方式,儒家的文弱书生们自然干不来。
任真这番话,明显是站在儒家立场说的。
大家都是精明人,都渐渐听懂了,小先生这是在给女帝找台阶下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个真正强大的皇朝,应该有海一般辽阔的胸襟,去包容万物,不计长短,让所有人各司其职,贡献各自全部的能量。文武兼修,齐心御敌,这才是当务之急”
他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接地气,迅速回归主题,适时地喊起口号来。
“所以,我才决定拿出这些剑经,办这场拍卖会。时局艰难,我希望诸位都能报效家国,勤加修炼,以自己手里的兵器,上阵杀敌,捍卫咱们北唐的每一寸疆土”
众人闻言,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
蔡酒诗,你特么也太能装了吧骗大家钱就直说,你还拉出拥军爱国的名头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敢情钱是我们出的,好事全都是你家的
任真慷慨陈词,凛然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无妨告诉大家。你们以为,我蔡酒诗会稀罕这点钱我是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替朝廷筹措军费”
最近几章,都是2500字,比平时多一些。其实如果严格拆开,我是能凑出一章,自称加更的。我就不耍那些小聪明了,大家看的开心就好,理解万岁。
第194章 疯狂暗示
嘴上这么说,他实际却心疼不已。
他并非真想将拍卖款充公,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他潜心研究女帝好几年,将对手的狡诈伎俩揣摩得透彻。躲在幕后冷眼旁观,最后再出手收官,窃取所有成果,类似的把戏,那个女人已经玩过无数次,屡试不爽。
早年的那些旧案,哪一桩不是这么来的
当初在计算拍卖会的诸多细节时,任真就很清楚,女帝一定会压轴登场,夺走他的拍卖巨款。
如果无法解决这道最大的难题,无论前面的谋略有多精巧,也不过是替他人作嫁,徒劳一场。
他甚至可以确定,皇宫的人此刻正在路上,朝这里赶来。
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当然是想给女帝一个台阶下,为自己与众不同的仕途铺路。但最现实的原因在于,他主动提出捐献军费,有目共睹,女帝就不好再找借口,独吞所有银子。
即便是九五之尊,也得矜持着自己的吃相。
任真只想尽可能多的留住资财,至于最终捐出多少,就要看自己在稍后的那场谈判里,究竟能谋取到多大的利益。
他心知肚明,今晚的博弈远未结束。跟即将到来的风暴相比,刚才这些都算是过家家,根本谈不上凶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观者当然没必要考虑这些。听任真说出“筹措军费”时,嘉宾们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涉及这一层。
“今晚拍卖筹集的款项里,我愿意抽出其中的一半,犒赏即将南征的主力大军。所以,在最后一轮里,希望大家别太吝啬,也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说罢,他坐回长椅上,将全场关注的焦点重新拉回拍卖上。
一方面,他很想看看,压轴的拍卖大戏能获得多少银两。另一方面,他也在等皇宫的人来,来将他带到女帝面前。
这场拍卖,是晋身之举,他又何尝不想跟她较量一番
场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而尴尬。
嘉宾们坐回席位后,便不再那么舒坦。尤其是八家晋级的势力,心里承担着不小的压力。卖家身份已挑明,再加上筹措军费的名头,他们想有所保留都不行了。
这时候,薛清舞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