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放下小秤后,正欲说话,忽然一阵咳嗽。
赵香炉惊惧,以为是自己的话惹师尊生气,迅速走上前拍抚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平息下来,面色愈发潮红,说道:“不必杞人忧天,他的本事远比你想象中还大。陛下不仅不会处罚他,还很可能会大加封赏,采纳他的谏言。”
赵香炉闻言,心头微松,连忙去里间拿来一条湿毛巾,递给师尊。
元本溪擦拭着刚才憋出的虚汗,随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我跟他素不相识,为何会不喜欢他”
赵香炉摇头。
“为师一生,精于阴诡权谋,躲在幕后编织陷阱。我不喜用阳谋,而你小师叔,恰恰精通此道,而且他的手法太过嚣张。区区五境,就想在京城肆意横行,自以为高明,实则在拿性命弄险,愚不可及”
赵香炉似懂非懂。
“所谓阳谋,在于因势利导,正大光明地算计别人。你小师叔有足够的智力,但没有足够的实力,明明是在狐假虎威,倚仗着夫子的恩宠,实际要做的事情,却跟夫子背道而驰。不计后果,逞一时之快,只能算是自作聪明”
赵香炉完全听不懂了。
元本溪没有顾忌她的感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就是我不喜欢他的地方。我和陛下都看透他的伎俩,之所以没拆穿,任由他恣意妄为,并非因为他的阳谋很高明,而是我们想利用他,姑且听之任之。等着看吧,以后陛下绝对会报复他”
或许由于任真的风格跟他迥异,又是在他眼皮底下班门弄斧,这让他感到厌恶,莫名联想出一副小师弟阳谋得逞后的嚣张嘴脸。
赵香炉虽然听不懂,听到“报复”一词后,神情骤凛,说道:“师尊,他毕竟是您的师弟,要不您”
元本溪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作壁上观,明哲保身,躲避犹且不及,绝不会主动跳进这场纠纷。”
他心里很清楚,任真提出的儒剑同修,确实是解决当前危局的最佳选择。无论于公于私,陛下都会采纳,而他本人也支持这条建议。
但是他更清楚,任真真正的野心是在朝堂上崛起,势必会得罪老师和大师兄。此时他如果表态,站在任真一边,就会得罪另外两方,得不偿失。
所以今夜,他始终没有露面,明明知情,却装成不知内情的旁观者。
这也是他对任真不爽的原因。
赵香炉有些无奈,正准备再劝,这时,敲门声响起,一名内监走了进来。
元本溪见状,没等内监开口,便先行站了起来,长叹一声,“终究还是无法躲过”
他知道,陛下宣他觐见,是要征求他的意见。明明已有主意,她还要多此一举,显然是不想让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场热闹。
夫子,大师兄,小师弟,现在连他这个二师兄,也被迫卷进来。
他还能如何选择当然是一如既往,站在陛下身边。
他整好衣襟,在内监引领下,朝御书房走去。
夜色深沉,前路漆黑。
灯笼里光芒微弱,照亮他的脚下。
踏在大理石铺就的宽阔台阶上,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他停下脚步,侧身望去,只见在通往大殿的另一条石道上,也有一团微光在闪烁。
隐约能看见一道瘦削身影,正停在那里,似乎也望向这边。
光线极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那双眼眸,却泛出幽冷的光芒,宛如蛰伏已久的凶狼,正在审视自己的猎物,令人胆寒。
这对师兄弟,就此碰面,险些擦肩而过。
两人遥遥对视,这时候,任真脑海里萦绕的,是那些被他翻阅过无数遍的密档。
元本溪,本朝三大案的始作俑者。为了帮女帝坐稳皇位,一系列阴谋诡计,无不出自他的手笔。
明明仇深似海,任真却躬下身躯,隔空行礼。
“拜见二师兄。”
他的话音很温和,元本溪却愈觉寒冷,仿佛畏惧任真一般,迅速调转视线,大步朝宫殿里走去。
儒家的三角戏:儒圣、文圣、小先生。皇宫的三角戏:女帝、任真、二先生。这几章写得好痛苦,好在熬过来了。不知不觉,已200章,故事已过三分之一。
第201章 紫衣现
从皇宫走出来,任真的心情并不轻松。
按照他原先的预想,这场谈判里可能出现激烈的争论、冰冷的训斥,以及复杂的交涉。相应地,他将面临龙颜震怒的凶险,如履薄冰。
然而,女帝不温不火,表现得很有耐心。从始至终,她都在认真聆听,并未将注意力放在饷银这项利益纠纷上,更没有表露过任何明显的态度。
她最想了解的,是任真这个人。
没人会喜欢被别人不断试探,尤其是对方还掌握生杀大权的时候。
任真很讨厌这种感觉。话说多了以后,就会感觉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走在黑漆漆的路上,看着昏黄的灯笼随着步伐摇晃,他沉静甚至漠然地回想今晚的情形,然后发现,自己一无所获。
“虽然她没讨价还价,索要更多饷银,但那本就是我的钱,高兴不起来啊”
拥有权力,才能在博弈里立于不败之地。女帝什么也没做,甚至连一句空口承诺都没许下,就让他不得不亮明自己的立场,以赢取她的支持。
而他什么都没得到,除了意外地发现,自己仍然高估了她的颜值。
毕竟,是他在面试求职,想办法迎合上司的心意,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番口若悬河、唾沫四溅的陈说过后,他本以为,女帝应该会借坡下驴,当机立断,利用他铺好的台阶回心转意。
然而,刚才在宫外看见元本溪时,他便意识到,女帝的心思依然沉稳。
至少在明面上,她对当前的危机感,还没像自己预想的那样,达到焦头烂额的地步,急切想改变现状。若非如此,局势一目了然,何须再议
这时候,他不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给元本溪写了那封信,提前将计划和盘托出,算是袒露出一番诚意。至于那对君臣能商量出何种结果,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只能先打道回府,静候佳音。
“都是千年道行的狐狸精,真不好对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