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安倍宅去”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好像没有经过耳朵直接灌进了脑子里一样。
昌浩有小怪同时回头,只见眼前出现一个高高的身影,是披著长布隐在黑暗中的六合。刚才应该是一直隐身跟随在一旁的。
“那种程度的厉鬼不是那麼轻易就能除掉的,还是先回去休息才行--所以腾蛇才这麼说。
昌浩有些始料不及地看著六合。小怪则闹情绪似的把头转向一边。六合面无表情地看著昌浩。
“那与其说是怨灵,还不如说是魔鬼更接近。
所以小怪才让他回去的,什麼都不准备就去对决太过危险。
昌浩看了一眼小怪,他正把头扭到一边,後腿不停地挠著脖子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边这样做,一边在心里嘀咕六合这家伙多管闲事。--不过昌浩还没有那麼大的本事读出他的心事。
“明白了。”
昌浩点点头,拎起小怪的脖子放在肩膀上转身而行。
“放下我,我自己走”
“不,现在好冷啊,要用你的尾巴做围巾没有问题吧。”
两个人互相也不看一眼,不客气地说著话。
六合轻轻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
重建的大内里。
白天工匠们在这里忙忙碌碌,可是到了晚上却是空无一人。
六月的那场大火夺去了不少人的性命,虽然已经进行过镇魂的仪式,可是工匠们仍是不愿意在晚上做工。本来如果可以点起火把连夜加班的话,肯定能省下不少时间和人员开支。
“虽然晴明大人来做过镇魂仪式,可是可怕的东西终究是可怕的啊。”
轻轻自语一句,年轻的舍人侍奉并护卫贵族的下级官僚叹了口气。
晚上有固定的巡视,每半小时敲打钲鼓,然後检查一些特定的地方有没有异情。
当朝的天皇现在已经搬到一条院去了,为了早日把天皇接回来,清凉殿和仁寿殿的再建工程是最急的。
地基已经打好,柱子也已经立了,屋顶也已经铺好,只差周围的走廊和栏杆还没有完工。
拿著松明四处巡视的舍人突然发觉清凉殿外的走廊上站著一个人。
“谁”
他吃了一惊,就算是他自己除非有值班平时也根本不会跑到深夜无人的清凉殿这边来。
只有星星的一点清辉,周围仍是很暗的,可是那人却没有拿松明,独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人觉得非常可疑。
这个舍人是一个第六感十分不敏锐的人,虽然因为性格细致常能发现问题,但是自打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麼非常现场,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幽灵和妖怪之类的东西。是即使脑袋上趴著小怪睡觉他也不会察觉的那种类型。
他把腰间佩带著的太刀握在手里,一步步向那个可疑的人走去。说明:据我了解,严格来说,「佩带」指在腰间系挂武器等物
品;「佩戴」指在肩上、胸前、臂上系挂徽章、符号等
物品,书上的是错别字。
“喂,你在那里干什麼”
对他的低声询问,可疑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紧紧看著脚下,动也不动一下。
仔细看去,那人好像穿著灰白的狩衣官服的一种。可是别说配套的冠冕,连乌纱帽都没有戴,长而乱的头发披散著。
愈走近愈感觉到异样的气息。举著松明,舍人打出娘胎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的气氛。
冷得厉害,愈接近那人气温就变得愈低。
可疑人终於回头看了举著松明浑身发抖的舍人一眼。
借著松明的光看清了对方的脸的舍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那人的脸上,没有眼睛。苍白的脸上有什麼黑色的东西啪喏啪喏的滴落。
看著吓得动弹不得的舍人,可疑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这个位置是谁的地方”
作为天皇所在的正殿清凉殿的走廊,只有被允许上殿的人才可以上去。而且位置也是固定不变的。
舍人的嘴唇颤抖著,却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到他的喘气声。
可怕的男子再次重覆道:
“这里是谁的位置”
“啊”
舍人拼命的挤出声音。
“藤原行成大人的,是、是、藏人头官职的位置”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不容易说出这些,舍人便恐惧过度而昏厥倒地。从手上掉下来的松明火把在地上滚了一会便渐渐熄灭。
藤原行成。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男人漆黑的眼窝升腾起青白色的火焰。
“藤原”
对,是藤原行成。是这个名字。怎麼会忘掉的呢,这个可恨的名字。
终於想起来了。
“你等著”
他冷冷笑著,与此同时,全身涌出剧烈的怨念四溢开去,吞没了倒在地上的舍人。
终於让我找到了。
藤原行成,等著瞧吧,这怨恨,这诅咒,你就等著细细品嚐吧
右大弁兼藏人头的藤原行成,这天在自己的府邸写了些东西後便睡下了。
他是大内重建的负责者,每天都要向天皇逐一报告重建的进展。
前几天为了准备迎接进宫的女御,赶时间完成了飞香社的重建。住进里面的是当今第一显贵、对自己一直颇为关照的左大臣藤原道长家的一个小姐。
好不容易按期限完成的飞香社,带著原木的清香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对此行成总算是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可是离完全完工还有很长的距离。
他的工作当然不光这些,作为右大弁和藏人头还有还多要事,自己也感到有些疲劳。
比平时睡得早些的行成,突然在半夜醒了过来。
奇怪,这麼累的话,应该能一觉睡到天亮直到侍女来叫醒他的。
突然,挂在走廊和厢房之间的帘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帘子对面的格欞上悬窗是关著的,这时候突然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好像有人要硬撬开它一样。终於悬窗微微打开,有风从那里吹了进来。
是什麼东西
行成一脸诧异地起身,一边想著要不要点亮灯台,一边茫然四顾--顿时呆住了。
黑暗中,有谁在。
在悬窗的对面默然站著,透过微微打开的缝隙盯著自己。
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风一吹,披散著的长发便像动物一样舞动起来。
行成只觉得有什麼苦涩的东西涌上喉头,席卷自己而来的空气像是带著刀剑一样刺骨,五脏六腑感觉到异样的压迫。
行成一边拼命地忍住恶心,一边盯著那个影子细看。
他比一般人要稍微敏感些,虽然不能感知到小怪的存在,但是走到死过人或者妖怪云集的地方时会感到不舒服,不过他还没有真正遭遇过妖怪或者幽灵。感到不舒服的话离开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会自己恢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所以这一次,是行成第一次看到死灵。
可怕的身影伸手攥住悬窗,弥漫的冷气使行成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
行成吐出的气息变成了白雾。吸进肺里面的空气冷得要将肺冻僵,从他的内部侵蚀著他的身体,难以忍受的头痛袭来,从脑袋内部彷佛要贯穿太阳穴一样的疼痛无休止地折磨著他。
难以言说的痛苦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