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出来。地域问题,川琴或者南琴到北方一定要适度加潮,否则容易开裂。北琴到南方会有一度适应期,这段时间音色会很闷。
因此,琴有,很多,但好琴很少。
看着陈四娘的表情,郑朗很无语。
这是先父的遗物,它的来历也很大,是唐朝雷家雷文亲手斫出的玉泉琴,做工精良,外形美观,音质纯正,音色洪亮。父亲为了购买它花了一千八百金也就是自家那间店铺,五六年的利润才能将此琴买下来。况且是父亲的遗物,无论陈四娘怎么喜爱,也不好送的。
或者从市上买一把琴,普通的古琴价格倒不贵,仅几金就可以买一把,还不如陈四娘手上的那把琴。或者一些做工好的古琴,市面上也有,比如宋代蔡睿等斫琴大师制作出来的名琴,同样价值好几百金,有的甚至上千金。
贵到如此地步,虽然家境还可以,终不是那种家财万贯的顶级富豪,几百金,就是他不在意,也不能随口承诺。
徐徐道:“以后我若有前途,会替你留心一下,给你带一把好琴。”
“奴那敢,只是喜欢。”
“弹琴吧。”
“嗯。”
琴音铮铮,一曲未了,忽然外面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贤侄,好兴趣。”
“参见刘知州。”施了一礼,看着身后,一个仆随打扮的五十几岁的老者。
“这是晏学士府上的刘伯。”
“刘伯。”
“嗯。”老者额首,然后看着他。
“请。”将二人引进屋中,让四儿上茶。
“贤侄,近来琴学得如何”
“刘知州,好难。”听着人家弹琴,觉得十分雅骚,临到自己,才知道有多难,七弦七音,每一弦又有十三泛音,不仅如此,左手还要配合,改变高音,所以乐曲中产生了散音空弦音、按音、走音移动左手产生的音与泛音,好听固然好听矣,可弹奏的难度却非常大。
“想弹好瑶琴,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是。”
“再说,琴只是休心养性之物,学业才是正道。”
因为古琴的孤傲,唐朝曾一度将它排斥在雅乐器之外,这种观念在宋朝大为改观,可做为读书人,儒家经义,诗赋论策,才是王道,这才是换取功名的主要手段。
“是,后生只是闲来学琴,平时还是以读书练字为主。”
“近来学习什么”
“以四六体为主,偶尔也牵猎诸子百家。”
“似是不妥。”刘知州有些色变。不是诸子百家不好,一人的精力归有限的,自己的学业都来不及了,况且诸子百家。现在小皇帝的老师之一冯元,在考中进士后,之后在朝廷明经者被学官的分配中,他说了一句话,将主考官吓着了。
我五经俱全,随你讲那一个。
五经就是诗经、尚书、礼记、易,春秋。还有一个乐,对这个学者争议很大,认为诗经就是乐,乐就是诗经,诗经里的句子与宋词一样,本身就是谱子。可还有人认为确实有一本乐,很有可能是一些文字注解,再加上象古琴谱子一样的乐谱,其中司马迁在史记里引用了论语里一些话做了证明。这两种说法,几千年都有市场。
到了宋代时,仅存下一首乐记,也并入了礼记。
这个精通,可不是看过,五经有很多人看过,甚至有的人记性好,花上几年时间,能倒背如流,但要命的是那浩翰无边的解注,仅列入正经的就有周易正义,魏王弼、韩康伯注,孔颖达正义,尚书正义,孔安国传,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汉郑玄注,孔颖达正义,春秋左传正义,杜预注,孔颖达正义,春秋公羊传注疏,何休注,徐彦疏,春秋穀梁传注疏,范宁注,杨士勋疏,不要说还有更多其他大家的解注,就这几本,就够伤透人的脑筋了。
一个人终其一生,能吃透一经,那就是了不得的事,况且五经。
然后就考,不会象崔有节考郑朗,在考中还带着劝戒督促之意,这是真正的刁难,谁叫你口气大的,全部问疑难的地方。最后,主考官羞愧而走
不得了啦
这已经罕见的天才,可你小子居然五经不够,还来一个诸子百家。
虽然相信郑朗聪明,刘知州立即及时的做了制止。毕竟郑朗是自己的“后进”。
第三十八章 谢绝
“知州,前些天我去了一趟孟州。”郑朗一拱手说道。
刘敬冷哼一声,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糊涂的岳父了。不就一个女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有六个乖孙女呢。
这心思儿也不大好的。
郑朗不知道自己岳父写了一封询问的信给刘知州的事,继续说道:“泰山让我与原前几个少年隔绝交往。我与他辨了辨,举了几个例子,一说孔夫子有教无类,二用了李斯谏逐客书一段话,三是孟尝君用了鸡鸣狗盗,喻是人皆不可小视。再看一看,听闻知州将后生的诗送到东京,门庭若市,没有消息之后呢,登门造访的还是这几子岂能用出身看人待事人若如此,学问也是如此。其实归根倒底,是这四个字。知州请看”
用大毛笔写了四个大字:有容乃大。
“好字”刘伯赞道。
然后又看着这少年,好小的小孩,好漂亮的字,再次低声叹道:“好字啊。”
刘知州傲然一笑,那当然了,这可是我挑选的后进。
“知州之意我感谢不尽,后生也自有分寸,何为轻,何为重,后生会知道的。比如四六分体,后生对它十分排斥,本来连文都写不好了,何来写四六分体。四六美分,古时有之,今人再难无。比如陈龙图的大宝箴,先帝与天下百姓皆夸之,二仪之内,最灵者人,生民之中,至大者君,民既可畏,天亦无亲三灵降鉴,百禄无愆,由兹率土,永戴先天,巍巍洪业,亿万斯年。”
一口气背完它,又说道:“真有那么好后生说高衙内那首诗是堆砌空洞之作,这首四六分里,是不是同样有些弊病后生可以斗胆的说一句,自宋一代,休想出一篇能流传千古的四六分了。后生还不得不学习它。无奈啊。”
不由的摇头。
不是惊世骇俗之语,对骈文的弊端,不只他一人,从唐朝开始,到宋初,都有大儒与巨匠,作为批叛。然而它的琅琅上口,又让更多的人放不下,于是一直保留。
批判的人,为了前途,同样也不得与郑朗一样,学习它,尽管心中很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