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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又有一个少妇抱着孩子过来,是凶犯的妻子儿子。

郑朗略略有些不悦,之所以审理此案,乃是让王尚二人牵连广了,纠正一下,还有看在凶手孝心的份上,这才立即过问的。若是用老人妻子孩子来逼自己,不大欢喜的。

又看了看,少妇与孩子脸上挂着菜色,再次隐忍下来。

凶犯带了上来,三十几岁,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大哭,让衙役带了下去。

郑朗问道:“堂下姓氏名谁,哪里人氏,今年多大岁数”

手中已经在翻看卷宗,之所以问,例行公事。

“郑相公,小的叫徐二娃,龙川黄里沟人氏,三十二岁。”

“为何沦为凶手”

“小的家中贫困,大夫说小的老母得了关节什么麻痹,什么来着”

“知道了,接着说。”郑朗道,也就是类风湿,这种慢性病在这时代几乎是无药可医的,路上看到那个老妇手指畸形的弯曲,明显也到了晚期。

“是,我去抓药,药又贵,我买不起,他们喊我去,我,我就去了。”

若是一般人会接着问,你去做什么的,但郑朗在看卷宗,打苦了,什么都倒了出来,连小时候偷鸡摸狗的事都招供了,写在卷宗上,他看到一行话,此人家中有十六亩地,立即想到一个问题:“你抓的什么药,这么贵”

有十几亩地,这个人身强力壮,能做工,能雇人家田地种,家中生活也能勉强过得去的,而且这是慢性病,还是绝症慢性病,若生在郑朗这样的富贵人家,什么人参鹿葺往上堆,那个药费会很贵。这种贫困人家,一般大夫开的药方都是很贱的,仅保命而已,值得沦为凶手谋财么

“小的也不知道,反正很贵,每次抓药都要好几贯钱,小的原来家中还有五六十亩地,卖了几十亩,还不够,他们给了小的,小的一百贯钱,小的就去了。但小的真没有杀人,手中弓箭都没有放一下,相公你的手下出来,小的就抱手投降了。”说着大哭起来,那一天对于这些人来说,更是一个梦魇,血流成河,尸积成山。

“五六十亩地”郑朗沉吟一声,若是真有五六十亩地,家中生活条件不会太差了。想了想对尚同说道:“尚知州,你派人骑马立即去黄里沟问一下,看他家中原来倒底有多少地。”

然后又盯着徐二娃问道:“那张药方可在”

“在。”

郑朗让一个衙役跟徐二娃的妻子去他家拿药方。

外面听审的百姓觉得很稀奇,这好象与凶案无关哪,为什么要问这个。

郑朗闭目养神,一会儿先是药方拿来,郑朗看了一眼,将它递给尚同,尚同不明其意,郑朗说道:“我所带来的兵士当中有几个医兵,你将他们喊来问一下这个药方需要多少钱。再说一声,整个循州城只有一家药铺。”

尚同忽然意会,喊来一个医兵,递给他药方问:“若按这个药方抓药,得要多少钱”

医兵不知道其意,说道:“这是治麻痹的药,不过不起效果啊,药方开得太贱。”

郑朗睁开眼睛说:“你就告诉尚知州得用多少钱”

“不大好说,放在中原得要两百多文,但岭南药材多,物价低,也许不足一半。”

郑朗又问徐二娃:“你抓药时用了多少钱”

“一贯多,一千多文,有时多一点,有时少一点,一千三百到一千四百钱。”

尚同懂了,循州面积很大,是太平州的三倍有余,可人口稀少,三县人口总和才三万来户,不及后世的一个大镇人口多,所以州城仅是一家药铺,大夫开的药方没错,考虑到百姓家中的情况,又是绝症,仅开一些贱药,让药人多拖一段时间,但错在药店了。药店奸商讹人,逼良为盗。

嫉恶如仇,虽出家良好,专门打击豪强大户的尚同怒了,喝道:“去将那个药铺掌柜抓来。”

“喏。”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下去,大约这个药铺平时名声就不大好,连同衙役听到抓他们都兴冲冲的。

到了这时,郑朗不关心徐二娃家中是否卖过田了,问其妻道:“若是本官关照里正平时对你们照顾,再给予你家免税三年时间,同时本官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愿不愿意等候你丈夫回来,赡养你的婆婆”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生机

妇人磕头如捣米,大声说道:“愿意,愿意。”

“郑相公,不妥,当时你为了遵守规则,不让那些熟蛮掠夺奴隶”尚同大声劝阻道。

话外之音,你为了你说话算话,宁肯这些熟蛮前去屠族,都不留活口做奴隶,现在这些人参与了凶杀案,是直接的凶手,怎能法外开恩

“尚知州,当时如此,我有两个原因,一为盐道永无后患,二是制订规则,我基本都能遵守,我不能遵守的,就不会去制订这个规则。然而法律呢能不能做到人人在法律面前平等,王子与士大夫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怎么可能”

“那就是了,因为做不到人人在律法面前一律平等,我执法往往因事而法。比如张海与王则,张海为盗,是官府所逼,是国家苛政,是灾害,活不下去才沦为盗匪,给他们机会,他们重新归顺朝廷,故我宽恕了他。陛下也屡屡有旨,若是因为饥饿活不下去,做出一些抢粮食的事,也可以宽恕,便是此理。然而王则呢,他身为国家校尉,身深国家之恩,不愁衣食用度,却聚众用邪教谋反,故只能诛杀,不能做任何饶恕。这便是事与事不同也。这些凶徒按法全部当为诛杀之罪,但幕后主使才是最可恨的,他又是为孝而去犯法,可以略做一些法外开恩。”

“说得好,说得好”外面听审的群众一起击掌。

“那,那”

“尚知州,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还循州一个太平,还有你,王副使,也是如此,不过要看,幕后参与主使的人一律要抓捕,家人参与其中,同样必须抓捕严惩,没有参与,不必牵连,也便体现陛下的仁慈之德。还有,直接的凶手远没有那些主使的人可恨,他们仅是一把听人摆布的刀,若是遇到类似徐二娃这种情况,可以免去死刑,当然,活罪是避免不了的。再如往年积案,杀官杀兵、劫人妇女的直接凶手与指使人,一律得不饶过。至于私盐,那也是朝政积留的弊政,既然新盐政开始,也就不必追究了,以免引起动荡。”

外面哗啦一下子,跪倒一大片百姓。

王尚二人抓得太狠了,若象郑朗这样处理,会有一大半犯人无罪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