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孩子一走,书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养子在埋头读书。
崔娴想让他们科考试试看,郑朗拦住了。天资太弱,最少得学个十年,才能勉强试一试。
但两个孩子十分懂事,人也忠厚,颇类似崔娴的三个哥哥,郑朗也很满意。就是考不中,以自己身份,荫补两个官员不是很难的。想做官不仅学问要好,也会做人会做官。
郑朗加了几块木炭,放在火盆上。
来到书桌前开始著书。
开始写忠恕。
这个忠不是人们所想的那个忠心耿耿,忠于国家或者主人的忠,恕同样不是宽恕的恕。
有点儿饶口。
但到了宋朝渐渐演变成忠心与宽恕,这一演变,在儒家中地位也不高了,更没有郑朗所说的对立互生。
郑朗写的忠恕乃是上古儒家的忠恕,很重要的忠恕,而且可能牵涉到各家各派的道心。
先说一。
以前少年时与冯元说过这个一,但那时郑朗也没有想清楚。后来思想成熟,终于将三定为儒家最重要的数字。虚的正反两面,比如仁义慈孝忠恕,等等。真正的仁义慈孝忠恕根本没有,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做到。做到的仅是接近于仁义忠恕,是两者之间的中的产物。这就是三。
但写忠恕时,必须还要写到一。
来自论语,子曰,参乎,吾道以一以贯之。曾子说唯。孔子出门,门人问何谓道也
曾子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
肯定不是忠恕而己,但十分重要的忠恕,这里忠与恕曾子将它定为一。
因为这二字以前没有,到春秋时才出现,比论语要早,周语说,考中度衷,忠也。施其所恶,弃其忠也。以己心度人心,这就是忠。非是忠臣的忠己所不欲,却施于人,叫不忠。
左传里说恕而行之,德之则也,礼之经也。周桓王用自己所不能有的十二城邑与郑,是谓不恕。这里的恕与忠是一个意思。
因此曾子说忠恕乃是一。
肯定不是,包括孔夫子在内,都没有认真的用三来区别宇宙万物定理,但许多方面意识到这个三,或说中,或者说仁义相辅,这个相辅就是中,就是三。
只是郑朗未出现之前,从未有人认真的想过这个三,或者想过,不会想得这么详细。但就是郑朗未出现,后人也很少有人这么想过。有一个人,半仆街的写手。
因此儒家自我将它进一步演化完善。
夫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孟子说君子自反也,我必不忠。
夫子又说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又也说仁之方就是强恕而行。还有更多的例子,将夫子与孟子荀子的书籍翻一翻,能翻出好几十条说忠与恕的。
区别也就出来,所谓的忠是内在的,恕是外施的,忠要求的是内尽于心,问心无愧,恕道则是我爱人人,人人爱我,要想人人爱我,我必先爱人人。
或者再分一分,有德于人,而无求于人,也就是百姓常说的做好事不留姓名。当然是好事,接近圣人的境界,可几个人能做到。第二是有德于人,求用于人。还有一种,无德于人,而求用于人。这会是所有人痛恨的,但现实生活当中却不少。孔孟还有一种情况未说,便是人有德于我,我非但不报答,反而去害这个德我之人。
一与四对立,二与三对立。
但一与二同样在对立,又互相生依。
这便是忠与恕。
可这个忠与恕也没有绝对的,德到何处,用到何处
因此这个忠许多人认为它不可能存在,实际存在,只是存在时掺杂了许多恕在里面。而恕又掺杂着一些忠。毕竟相比于知恩回报,先赐恩后求报又要高明一点。
因为没有人系统地去想,最初的忠退化,变成忠诚的忠。
这样想是错误的想法,夫子说的君臣父子,臣是子是仆,不能说老子不好或者贫穷,儿子就不养老子,大臣也是如此。这有一个主从关系,因此真正的忠臣不指望君王赐予什么,也会老实替君王做事,进谏劝正,治理救民,安邦强国。这才叫忠臣,或者换成范仲淹那句名言,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范仲淹说错了,古仁人之心不是这个心,古仁人的心范围更广,但这正是忠臣的心。
还不能称为忠,仅是忠的一面,忠臣的忠,还有忠于己心,忠于朋友,忠于立人行事,不求任何回报去做善事德事,才是真正的忠。
不过夫子与孟子明显感到这种忠肯定不能推广,因此多推广恕道,或者介于忠恕之间的那种德操,以己所欲,譬之人,知其所欲,亦犹是也,然后推其所欲,以及于人。
但忠不是顺从,是立正立德,用于忠臣不是让大臣诌媚皇上,那是谓不忠,乃佞臣。真正的忠臣,不为自己官爵着想,皇上做得不好,就得进劝,不要怕皇上恼怒。要让皇上做一个好君王,治好国家。那怕被皇上砍掉脑袋都不怕,这才是真正的忠臣。
那么一个大问题来了,按照郑朗这种说法,韩琦与欧阳修那种行为算什么
这才说道心。
夫子时常说道,但这也是道,那也是道,并没有说清楚。那么何谓道呢,真的说不清楚,因为宇宙万物太过复杂,谁能将它说清楚呢。蚁有蚁的道,走兽有走兽的道,人有人的道。
但道殊归一,大道只有一条,越是圣人,离这个道就越近。例如儒家这个忠与恕,再看吕氏春秋,将欲毁之,必重累之,将欲踣之,必高举之。道理差不多,杂家吕不韦出自商人,功利心很重,因此不说德仁,而说毁之累之,踣之举之。落下乘了。
还有老子的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衰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与儒家的己欲立而立人差不多。周书也说过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法家的韩非子看到这句话,见猎心喜,也